筆者:樓清月
(75)人如棋子在股掌
京師 ? ?郕王府
入夜,如玉齋,法般與朱拂玉在對弈。但顯然朱拂玉心不在焉,處處落敗,不多時便敗下陣來。
“二皇子懷疑世子叛國,懷疑欒歡月通敵,為何遲遲不肯上報皇上?”法般見朱拂玉眉頭緊鎖,微笑著問道。
“明日一早,我便向父皇稟明一切!”朱拂玉放下棋子,面上凝重。
“二皇子是想爭這個天下,還是想爭一個皇上心中孝子的分量?”法般眼神似是洞悉了朱拂玉的心思,語氣輕飄,卻字字誅心。
“我既想爭天下,也想做一個孝子。”朱拂玉看著法般,眼神里卻并不純粹。
法般垂下眼瞼道:“二皇子是個聰慧之人,若真要爭天下,便知此事,究竟該如何處置。如今該苦惱的,就不應是能否做個孝子,也不應寄希望于皇上的那分看重。”
“可父皇若不看重我,為何遲遲不肯讓我就藩?”朱拂玉據(jù)理力爭。
“皇上意欲為何,公子心知肚明!”法般直直望向朱拂玉。
朱拂玉自然知道,朱瞻基遲遲不肯讓自己就藩,固然是因為母妃的求情。可更多的,只是為了給朱擷德立一個靶子,以犧牲自己為代價,求得朱擷德的成長。
正想著,張禮面帶焦色地沖了進來,也顧不得行禮,便對朱拂玉說道:“王爺,皇上駕崩了!”
朱拂玉大駭,忙站起身,說道:“速替我備衣,我要進宮。”
張禮著急地攔住了朱拂玉,說道:“王爺,皇上駕崩前,曾交于金公公一道圣旨,讓您先行就藩,再行國喪之事。如今金公公正拿著圣旨,要趕來郕王府。”
朱拂玉聽后面沉如水,頓時雙目錚紅,怒吼道:“先行就藩?再行國喪!!”
法般也正色了起來,捏了捏手中的棋子,起身向張禮吩咐道:“張禮,你速派一隊人馬,埋伏在途經之路上,但有發(fā)現(xiàn)皇宮之人,格殺勿論!”
張禮聽見了法般說的話,卻一動未動,只直勾勾地看著朱拂玉。朱拂玉看向法般,見他沖自己點了點頭,穩(wěn)了穩(wěn)心神,坐回了椅上,沉聲說道:“去罷!”
張禮得令,忙疾步躬身退出,轉眼便飛奔出了如玉齋。
天氣晴好,卻燥熱異常,朱拂玉聽著樹上的蟬聲,只覺刺耳之際,藏于袖中的拳頭,緊了再緊,指甲都嵌進了肉里,卻不覺疼痛。
“二皇子,還請節(jié)哀!”法般見朱拂玉這副模樣,也有些疼惜,嘆了口氣。
“法般,他便這樣不喜于我么!”朱拂玉只覺自己大腦一片空白,心里悲傷,想回憶一些自己與朱瞻基一些溫存的過往,可搜遍了所有的記憶,都沒有找到一絲痕跡。
“求而不得,便生偏執(zhí)。何時二皇子能放下執(zhí)念,不在意得失,便也不會如此計較了。”法般嘆了口氣,拍了拍肩膀,回頭望向院外,見欒歡月正站在門口,望著朱拂玉。法般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離開。她點了點頭,緩緩退走。
京城 ? 大時雍坊
大時雍坊,金英又一隊侍衛(wèi)護送,坐在車轎內,手里緊緊攥著圣旨,忍不住拭了拭淚。伺候了朱瞻基大半輩子,論誰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私心里自認第一。如今已是太子身旁寵臣的王振,曾經也是他的手下敗將。
可說起立儲之事,金英卻一直琢磨不透朱瞻基的心思。太子朱擷德,雖不是個沉迷酒色的,但論起政事、識人、用人,差郕王朱拂玉不止二三層。私心里,他一直認為,朱拂玉是最接近皇位的那一位。可朱瞻基卻對朱拂玉并不甚喜愛,尤以近幾年最甚,更多時候,將他當做侄輩的小王爺們那樣教養(yǎng)。
可對朱擷德,卻大大不同,凡是都親自教導,寬容度更高。哪怕郕王妃是個那個放蕩的人,朱瞻基也不過斥責了皇后幾句,便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后,想到皇后,金英捏了捏手里的圣旨,隱約想起,在他初入宮時,曾從師傅口中隱晦得知,太子,非孫皇后所生,乃是宮生子……
正想著,只聽見一陣刀劍之聲,轎子顛簸了幾下,便狠狠地落了地。
“轎內所坐之人乃司禮太監(jiān)金公公,何人膽敢截殺!”轎外的侍衛(wèi)沉聲喝問道。
來人并未答話,金英撩開轎簾,只看見一形黑衣人,與大內侍衛(wèi)械斗不止,顯然侍衛(wèi)們間落下風。侍衛(wèi)頭領見不敵,忙拉出金英,一路相護,往紫禁城的方向逃跑。
可不過跑了幾條街,便又被一隊人馬攔截而下。
黑衣匪首見侍衛(wèi)頭領和金英停了下來,走到兩人三尺遠,伸到出手說道:“交出圣旨!”
金英早就猜到是郕王派人來截殺自己,此時見匪首前來要圣旨,便從袖中掏出了圣旨,揚起圣旨笑道:“郕王若早拿出這樣的狠辣手段,何愁不能功成!”
夜黑風高,匪首拿過圣旨,仔細看了看,見卻是圣旨無疑,將它藏于懷中,轉過身離開:“給金公公和高侍衛(wèi)一個痛快!”
不多時,張禮一副百姓打扮,走到了金英和高侍衛(wèi)的尸體前,仔細地探了探兩人頸息,確認兩人死透了,示意手下將兩人尸體搬回了截殺的轎前,又做了一番處理。
清晨時分,一聲嘹亮而又驚駭?shù)啬猩诖髸r雍坊的街道前響起:“死,死人啦!”
大時雍坊附近的住戶聞聲驚起,不多時,便在金英的出事的轎前聚了好些人。
京師 ? 郕王府
張禮雖派人已將圣旨帶回,可他卻私下聽了欒歡月的囑托,又做了些手段,朱拂玉不知其中緣故,只得將她捉了來,壓于堂下。
“欒歡月,你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嘗嘗我郕王府的手段?”朱拂玉走到欒歡月身前,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問道。
“我本就是郕王的階下囚,任你處置,何來迫不及待之說?”欒歡月下巴吃痛,眼里卻帶笑。
“說,你蠱惑張禮,替你做了什么事?”朱拂玉見慣了她這副帶笑的模樣,只覺刺眼。
“我叫張禮不要處理尸體,故意宣揚出皇上傳位圣旨被偷一事,又特意擺了端本宮的腰牌在不遠地幾條街。你說,我要做什么?”欒歡月緩緩地解釋道。
朱拂玉松開了捏住欒歡月的下巴,背過身去,面上卻沒有半分的緩和:“你想要拿傳位詔書做文章?”
欒歡月見朱拂玉回頭看自己,點了點頭,正待說話,卻被朱拂玉的后半截話涼了心:“你想以此,給朱遠圻一個名正言順的出師之名。好算計!”
欒歡月心里一涼,卻也語塞。她并未思及朱遠圻,只想替朱拂玉分擔一些,卻忘了思慮,若朱拂玉因這樣的招數(shù)登基,會被朱遠圻擺一道。她自認聰明,卻不想關心則亂,一時做了蠢事。
“我曾報過那樣的希冀,你……”朱拂玉似是隱忍了半天,這才化作了一聲嘆息:“來人,帶下去,嚴刑拷打!”
欒歡月吃驚地望著朱拂玉,見他望向自己,冷峻、險惡的目光,只覺如墜谷底。
郕王府地牢,身上血跡斑斑地欒歡月躺在草席之上,一口一口的喘著氣,忽聽鐵欄外,法般的聲音響起:“你可還活著?”
“快,快死了!”欒歡月艱難地扭過頭,見是法般,心里微微有些失望,答道。
“我知你很聰慧。可朝堂之上,需得有大格局。如今你應是得了教訓罷!”法般讓侍衛(wèi)打開了鐵門,走了進來,放了憑金瘡藥在她身旁。
“是不是,我做什么,他都不再信我了?”欒歡月只覺委屈,鼻頭一酸,輕聲問法般。
“二皇子太過偏執(zhí),待到他想明白了,自然就信你了。”法般理了理她凌亂的頭發(fā),寬慰道,復又頓了頓:“我此來,還有一事。”
“想必也不是甚么好事罷!”欒歡月見法般臉色,直覺不是甚么好事。
“有一位李姑娘,今日來府上尋你,說,她與你,此生各自珍重。”法般說著,見欒歡月一愣,又說道:“我去打聽了,前幾日,李姑娘和一個叫邢郁塵還有孟連衣的人見過面。”
欒歡月聽后恍然明了,苦笑著閉上了雙眼:“知道了。”
法般看到了欒歡月眼角滑下的淚,輕嘆了口氣,剛走出牢房,便聽雖語帶哭音,卻異常堅毅地女聲從身后傳來:“道長,韃靼大兵壓境之事,想必還未在京中傳開罷?”
法般本也想著,以此消息作為應對,最快平復輿論。此時聽欒歡月說起,不由地欣賞起她的機敏,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書房內,朱拂玉正與濟源商議著如何應對輿論之事,法般走入,見朱拂玉沉吟的模樣,說道:“古來自有新聞替舊聞,咱們只需把韃靼已兵壓邊境之事散播出去,不出半日,還有誰記得一個小小司禮太監(jiān)的生死么?”
“此法甚好!”朱拂玉聽后,緊皺的眉峰舒展了許多,露出了笑容。
“是桃花想的。”法般笑著說道。
“桃花是誰?重重有賞!”朱拂玉聽后一愣,問道。
“欒歡月。”法般掛起了他招牌的無辜笑容,沖朱拂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