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給吃貨排個名,也分個一等二等三等來,那恐怕我是最末等——只會吃的那種。然而身居全國最著名的吃貨大省——宣傳名都是以吃為主的,“食在廣州”的——廣東廣州,身邊的吃貨不勝枚舉。他們不僅能吃,會吃,還能吃出花來,最大的愛好就是買菜做菜,將各種你想不到的食材搭配在一起,然后做成意想不到的美味。
雖然我不會做,卻總是能想一想,看一看的。
語文課本向來不缺乏關于吃的文章——搖落的桂花曬干后做成的桂花餅,冬日里白水煮的冒著熱氣的豆腐,一筷子插下去便冒出油的高郵鴨蛋。直到現在看到這些描述仍舊默默地咽口水。后來看了紅樓夢,更是念念不忘里面描述的各種美食——尤其是劉姥姥進大觀園里王熙鳳描述的關于茄子的做法——
"把才摘下來的茄子把皮去了,只要凈肉,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并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雞湯煨干,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是。"
每次看都垂涎三尺,恨不能化為劉姥姥去大觀園瞧一瞧吃一吃那些人間至味。
作為一枚愛看各種雜書的小小吃貨,每次看到關于吃食的描寫總是恨不得推薦給每一個愛吃的朋友。
這里是推薦給不論是單純的愛吃還是喜歡動手的吃貨都可以看的五本書單。
壹/
《雅舍談吃》 梁實秋
一本關于吃吃吃的散文。吃貨必備。
先來一段,讓吃貨們饞饞嘴先。
獅子頭
獅子頭人人會作,巧妙各有不同。化成教我的方法是這樣的——首先取材要精。細嫩豬肉一大塊,七分瘦三分肥,不可有些須筋絡糾結于其間。切割之際最要注意,不可切得七歪八斜,亦不可剁成碎泥,其秘訣是"多切少斬"。挨著刀切成碎丁,越碎越好,然后略為斬剁。
次一步驟也很重要。肉里不羼芡粉,容易碎散;加了芡粉,粘糊糊的不是味道。所以調好芡粉要抹在兩個手掌上,然后捏搓肉末成四個丸子,這樣丸子外表便自然糊上了一層芡粉,而里面沒有。把丸子微微按扁,下油鍋炸,以丸子表面緊繃微黃為度。
再下一步是蒸。碗里先放一層轉刀塊冬筍墊底,再不然就橫切黃芽白作墩形數個也好。把炸過的丸子輕輕放在碗里,大火蒸一個鐘頭以上。揭開鍋蓋一看,浮著滿碗的油,用大匙把油撇去,或用大吸管吸去,使碗里不見一滴油。
這樣的獅子頭,不能用筷子夾,要用羹匙舀,其嫩有如豆腐。肉里要加蔥汁、姜汁、鹽。愿意加海參、蝦仁、荸薺、香蕈,各隨其便,不過也要切碎。
——突然覺得這些年來吃的都是假的獅子頭。
整本書都是關于吃的描寫——來歷,做法,口味,無不是看得人垂涎欲滴,連書的目錄都是實打實的各種小吃——吃在故鄉之烤羊肉,水晶蝦餃等。吃在四方之醋溜魚,八寶飯等。吃東道西之豆腐風波,甚至連麥當勞的牛肉漢堡都能讓人看得直想去麥當勞點個餐。此實乃吃貨居家旅行的必備良書。梁實秋另有一雜文《饞不是罪是有品位》,更是道出吾輩愛吃之人的心聲。
貳/
《人間草木》 汪曾祺
汪老先生乃是真吃貨。據說當年在大草原上看到滿滿的碧草與黃花,說了句"大草原啊真好看,像是韭菜炒雞蛋"。讓人忍俊不禁。當年語文課本里的高郵鴨蛋讓多少人念念不忘——至少我是。至今仍舊渴望吃一吃那冒著油的咸鴨蛋。
照舊先貼一段。
北京烤肉是在“炙子”上烤的。“炙子”是一根一根鐵條釘成的圓板,下面燒著大塊的劈材,松木或果木。羊肉切成薄片(也有烤牛肉的,少),由堂倌在大碗里拌好佐料——醬油,香油,料酒,大量的香菜,加一點水,交給顧客,由顧客用長筷子平攤在炙子上烤。“炙子”的鐵條之間有小縫,下面的柴煙火氣可以從縫隙中透上來,不但整個“炙子”受火均勻,而且使烤著的肉帶柴木清香;上面的湯鹵肉屑又可填入縫中,增加了烤炙的焦香。過去吃烤肉都是自己烤。因為炙子頗高,只能站著烤,或一只腳踩在長凳上。大火烤著,外面的衣裳穿不住,大都脫得只穿一件襯衫。足鄧長凳,解衣磅礴,一邊大口地吃肉,一邊喝白酒,很有點剽悍豪霸之氣。滿屋子都是烤炙的肉香,這氣氛就能使人增加三分胃口。平常食量,吃一斤烤肉,問題不大。吃斤半,二斤,二斤半的,有的是。自己烤,嫩一點,焦一點,可以隨意。而且烤本身就是個樂趣。
我也愛吃烤肉,時常和三兩朋友一起去約烤肉——但卻從未吃過這般豪邁的烤肉。以前總以為烤肉加上辣椒粉,孜然粉已是人間至味,讀了汪老先生這篇文方覺日常吃的烤肉倒顯得過于秀氣,見不得臺面了。
大碗吃肉,大口喝酒,一直是我向往的生活——大概武俠小說看多了,總也渴望一個豪氣萬丈的江湖。汪老筆下的烤肉倒是似乎有了幾分江湖氣。
明明是市井的煙火氣,卻偏偏帶了那么絲灑脫與隨性。這大概也是汪老最可愛的一面吧。
叁/
《美食家》 陸文夫
相較于梁實秋和汪曾祺,可能這位沒相對比較小眾。我也是偶然看到他人推薦才知道這本聽到名字就想要翻上那么一翻的書。
《美食家》這本書在當時被譯為多種語言,享譽海外——可見"吃"文化真是貫穿古今中外的不二法門,亦可見這本書對于吃的描述乃是一絕。
"同樣的一碗面,各自都有不同的吃法,美食家對此是頗有研究的。比如說你向朱鴻興的店堂里一坐:“喂(那時不叫同志)!來一碗××面。”跑堂的稍許一頓,跟著便大聲叫喊:“來哉,××面一碗。”那跑堂的為什么要稍許一頓呢,他是在等待你吩咐吃法:硬面,爛面,寬湯,緊湯,拌面;重青(多放蒜葉),免青(不要放蒜葉),重油(多放點油),清淡點(少放油),重面輕澆(面多些,澆頭少點),重澆輕面(澆頭多,面少點),過橋——澆頭不能蓋在面碗上,要放在另外的一只盤子里,吃的時候用筷子搛過來,好像是通過一頂石拱橋才跑到你嘴里...如果是朱自冶向朱鴻興的店堂里一坐,你就會聽見那跑堂的喊出一連串的切口:“來哉,清炒蝦仁一碗,要寬湯、重青,重澆要過橋,硬點!”
才剛剛翻開書沒兩頁,便是這么一段對于最平常不過的"吃面"的描述——是不是又覺得這些年的面白吃了?
整本書下來,于我而言——頭湯面,醬排骨之于蘇州,大概就類似于火鍋之于成都,肉夾饃之于西安了。倘若去到蘇州,也一定要找朱鴻興吃一吃那面,找陸稿薦嘗一嘗那排骨。
往往越是普通的吃食越是難以刻畫,而平淡中見雅趣卻也更令人欣喜以及念念不忘。年幼時總以為辭藻華麗更吸引人,現在越來越覺平樸中蘊含著真摯的感情才是真正的大家。
肆/
《隨園食單》袁枚
以前讀袁枚的《子不語》,總在想這一定是個極為有趣之人,荒典怪誕信手拈來。后來再讀到他的《隨園食單》,愈發對袁枚感興趣。找來他的簡介,發現竟是因腸胃炎而去世。覺得好笑,卻也覺這是不是也算是作為一個終極吃貨最高級的死法了?
按慣例咱先來一小段。
燒黃魚——“黃魚切小塊,醬酒郁一個時辰,瀝干。火鍋爆炒兩面黃,加金華豆鼓一茶杯,甜酒一碗,秋油一小杯,同滾。候鹵于色紅,加糖,加瓜姜收起,有沉浸濃郁之妙。”
就問你餓不餓?就問你看了是不是手癢地也想做一次嘗試?
紅煨肉——“或用甜醬,或用秋油,或竟不用秋油、甜醬。每肉一斤,用鹽三錢,純酒煨之;亦有用水者,但須熬干水氣。三種治法皆紅如琥珀,不可加糖炒色。早起鍋則黃,當可則紅,過遲則紅色變紫,而精肉轉硬。”
紅煨肉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紅燒肉"。
我向來不太愛紅燒肉,嫌其過于油膩肥厚。一塊塊油晃晃的肉黏膩在一起,像是一個個汗涔涔的胖子赤著胳膊偎成一堆,總覺失了胃口。可讀到這段,忽然間竟生出一種"不吃紅燒肉,枉做一吃貨"的感慨!
想著以后有精力也一定要學著做幾道,才不失一個自稱吃貨的尊嚴吧。
伍/
《寒夜客來》 逯耀東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此為宋人杜耒在《寒夜》中之句。“寒夜朔風,故人來訪,披衣而起,倒屐相迎。”總讓人想起那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是為故交,是為知己。
吃食亦猶如老友,他鄉遇故知是為人生之幸事,那他鄉吃故時的美味也是一大樂事吧。
這次我就貼幾條目錄:
燒豬與掛爐鴨子
看來端的是“無腸”
臠切玉玲瓏
誰解其中味
陶淵明喝的酒
嵇康過年
中國第一本食譜
袁枚與明清文人食譜
造洋飯書
從城隍廟吃到夫子廟
光是目錄已經看得我有些餓了。
只說第一篇中的掛爐鴨子。若說對掛爐鴨子的最大印象,應是年幼時看電視劇<穿越時空的愛戀>里女主做的烤鴨——一個一個肥肥的鴨子刷上一層油,蘸上料,掛在了生了火的紅彤彤的壁爐里,噼哩嘭嚨的燒柴火聲伴著烤鴨的轉動,終于等到熟了,那一只一只的鴨子呀,騰騰地冒著熱氣,看起來外酥里嫩,油而不膩,隔著電視屏幕似乎都聞到了那個味。
若說以上4本書皆是關于美食的描寫或者做法,那么這本書則更著重于美食的歷史——就單單列這個掛爐鴨子吧,有燜爐烤法,掛爐烤法,北京烤鴨以肥美知名,乾隆甚愛南方吃食。而那時最知名的烤鴨連鎖店有全聚德和便宜坊兩大家。全聚德有經典的“一鴨四吃”——開創吃烤鴨,伴以鴨油溜黃菜,鴨絲碰搯菜,剩下的鴨架子加冬瓜或白菜,熬成的糟鴨骨湯。那么便宜坊,則是讓我完完全全跪服的全鴨菜肴(前方高能):
有拌鴨掌,鹵鴨髈,炸雞胗,炸鴨肝,炒鴨心,炒鴨腸,糟鴨頭,蓮蓬子燴鴨舌,鴨丁珍珠蘑,鴨丁燴口蘑,鴨末豆腐皮,燴鴨四寶,冬鴨腰,芙蓉鴨腰,芙蓉鴨舌,氽鴨四寶,菊花鴨心卷等。
《寒夜客來》或許讀來不及上述四本淡且實,但卻有一番別樣的況味。從美食的起源娓娓道來,文人墨客的雅致盡顯。私以為《寒夜客來》便是適合在冬日,躺在床上,裹在被窩里,床頭邊放些零食嘴,一邊細細地翻著,一邊遙想著書里那些吃吃喝喝的事兒,時不時再吃幾口小零食。大約這就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吧。
其實還有很多關于描述美食的書籍,或是情節中穿插上那么幾段教人念念不忘,最知名就比如《紅樓夢》,或是如我列出的幾本,專注于吃食的描寫。而無論是哪種,都是我們吃貨的終極信仰啊。
愿有朝一日,行遍天下路,嘗盡世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