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死去,你替我活著。
[隕落]
荒野,晨曦。
白林開車行駛在一望無際的公路上,周身環(huán)繞著死氣沉沉,像是剛被從濃重的夜色里撈出來。
不適感已經(jīng)越來越明顯,恍惚間西邊仿佛有一顆流星劃落。男人看著前方瞇了瞇眼。
太陽照常升起。
副駕駛上坐著的少年還是一言不發(fā)。
從昨晚被救起直到現(xiàn)在,驚慌失措慢慢轉(zhuǎn)為平靜,卻連一句道謝的話都不肯說。
“唉……”
這么想著,白林嘆了口氣,就連肩頭的咬傷都仿佛更疼了一些。
“你快死了。”男孩陡然開口。
白林皺了皺眉頭。
“……什么?”
車子還在行駛,路上偶爾還會出現(xiàn)一兩只面目猙獰的喪尸。白林看著他們離自己越來越近,近到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皮肉被鈍牙撕扯的痛楚,近到他忍不住地輕輕戰(zhàn)栗。
但是轉(zhuǎn)瞬,那些踉蹌著的丑陋軀殼就又被甩開了,變成后視鏡中的一個個小點。
這感覺有點奇妙。
“你會變得和他們一樣。”
男孩也看著后視鏡里的小點。
白林才松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但他對這個忘恩負(fù)義的小兔崽子還生不起氣來,只是猛踩了踩油門。
車子熬不住,很快就沒油了,停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
白林心里清楚自己時間不多了,他打開車門,腳步緩慢地挪到路邊的一顆歪脖樹下。
眼前身后都是望不到邊的荒草。一片枯黃世界中,筆直的公路如摩西分海般劃出了一道希望,而他剛剛才被那道希望驅(qū)逐出來。
他靠著樹緩緩坐下,背后真切的支撐感使他心安,仿佛找到了死海中的一葉孤帆。
少年也跟著下了車,坐到他旁邊,張嘴還是那句話。
“你要死了。”
這次語氣里卻有聽得出的悲切。
“嗯。”男人輕聲應(yīng)了一句。
“……我昨晚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所以鼓足了勇氣。”男孩頓了頓,“但是你出現(xiàn)了,把我從那里救出來……”
“現(xiàn)在我的勇氣沒有了,我不想死了,可你卻要拋下我。”
“你是個混蛋。”他說道。
白林忍不住笑了,顫動扯得傷口一下一下的疼。但他還是不管不顧地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誒我說,你叫什么名字?”
“岑徹。”
“岑徹……”男人重復(fù)道。
“你聽著,活著比死去更需要勇氣,尤其是現(xiàn)在這個世道。”這話仿佛對那少年說,又仿佛是對自己說。
“你以后每天都要拿出昨晚那種要死的勇氣來。”
少年撇撇嘴,“站著說話不腰疼。”
“哎呦你這小子……”白林把手放他頭上揉了一把,“你以為我容易啊?你來被咬一口試……”
男人的最后一個字被一個擁抱掐斷。他順勢張口隔著衣服在少年肩頭輕咬了一下,像是完成了一個莊重的儀式。
“好了這下我們兩不相欠。”
少年眼淚終于掉到了嘴邊,他張口,說了一句咸咸的“謝謝”。
岑徹離開后,白林抬頭看著樹葉間隙透過的斑駁光點,漂亮的不像話。后來發(fā)覺大概是因為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了。
人在末世,還真說不清是活著好還是死了好。與其說他救了岑徹,倒不如說岑徹給了他機(jī)會解脫。
但活著終究還是有活著的好,比如眼前這么好看的光和綠葉了,死了以后就看不到了。
[新生]
岑徹背著白林給他的行囊沿路而行,轉(zhuǎn)眼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白林教了他一些繼續(xù)活下去的方法,比如說遇見喪尸先踢腿彎兒,等對方跪倒他能夠著的時候再下刀捅太陽穴。
一回生二回熟。
但他心里其實還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到了晚上。
不過他現(xiàn)在無論如何都想要繼續(xù)活下去,連同白林那份兒一起。
第三天,太陽照常升起。
白林告訴他的營地此刻就在眼前,放風(fēng)的人檢查了他的行裝。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在心里對自己告了個別。
“我叫白徹。”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