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我們判斷文藝作品質量高低,一個重要指標是它能否經得住時間的打磨,歷久彌新。比如名著,一版再版;名劇,一播再播;名曲,一唱再唱……然而綜藝節目,不管是舉著人文的大旗,還是宣揚核心價值觀,從來都是只見新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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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新,一指時間跨度,一指內容形式。
時間跨度上,兩千多年前的《史記》,現在讀來還能讓人掩卷長嘆,知興替之所以然;兩百多年前的《月光奏鳴曲》,現在聽來還能讓人心曠神怡,三月不知肉味;四十多年前的《教父》,現在看來還能讓人啞然失色,反思自身行為得失。
但是讓我們回過頭去,看三十年前的春晚,一年前的《爸爸去哪兒》,甚至三個月前的《中國詩詞大會》,恐怕大部分人都提不起興趣,就算硬著頭皮點開,也基本靠快進看完全場。
綜藝節目單期的熱度很難超過一周。一是因為大多數節目都屬閱后即焚,勾不起回看的沖動;二是因為新的節目下周準時會來,內容上又相對獨立,不需要往季的鋪墊。
每檔綜藝節目的活力和壽命少有超過十年的。曾經火得好像永遠不會喊“咔”的《康熙來了》說停就停,前后不過6年;曾經一枝獨秀的《正大綜藝》幾經改版,名存實亡,旗下的《腦洞大開》、《博樂先生》等系列節目,早已不是當年的“世界真奇妙”;芒果臺的《快樂大本營》算是壽命夠長的了,20年不死,至今還有一定收視率,但也難復當年萬人空巷的一幕;至于一年一度的春晚,不過才34期,卻是麻袋換草袋——一袋不如一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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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內容形式上,文章不懼模仿,同樣是魔幻現實主義,馬爾克思和莫言都能得到諾貝爾獎的青睞;音樂不懼翻唱,同一首《癢》,黃齡和吳莫愁能搔出不同的敏感點;甚至電視劇都不怕翻拍,同一個《天龍八部》,黃日華演得再好,胡軍也照樣霸氣側漏。
然而綜藝節目的同質競爭,就略顯尷尬,一般一山最多容二虎,比如《郎讀者》和《見信如面》,《奇葩說》和《吐槽大會》,《跑男》和《極限挑戰》等,這些算是有良心的模仿,互為補充,好比黃瓜和茄子,一個光滑一個粗糙,各取所需就好。
但大部分模仿是惡劣的,照抄形式,畫虎不成反類犬。《中國好聲音》剛火,就見無數的導師坐上了特制的寶座,背對選手,或推桿,或拍桌子,玩嗨了轉椅子的游戲;《非誠勿擾》剛紅,就見美女們站上了各種各樣的秀臺,各色男人輪翻上陣,選的不知道是金錢還是欲望。
這種模仿最是苦了觀眾,熬夜刷完各大電視、網絡平臺的節目,要用“血”亮的眼睛,才能辨出雌雄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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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算得上綜藝節目的“悖論”:綜藝是“綜合電影、戲劇、歌唱、舞蹈等多種藝術形式所形成的藝術”,理論上講這樣一個集大成者,本應該產出更嚴肅、更經典、更具影響力的作品,然而現實卻大相徑庭,偶有《郎讀者》這樣的清流,只是介紹經典,自身并不產出經典,或者《奇葩說》這樣的好戲,又用浮夸的包裝,稀釋了節目的深度,一定程度上說,綜藝節目基本上淪為了純粹的娛樂節目。
對這種悖論,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擔心地說:“一切公眾話語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都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
我倒不贊成這種擔心,娛樂本身和綜藝節目的娛樂化都沒有什么不好,對于普通大眾來說,娛樂至死也好過于裝逼至死、嚴肅至死,畢竟諸如人類文明、科技進步等宏大命題,從來都是少數人的事業,而且往往在文藝復興、思想解放的娛樂時代才能大發展。
我擔心的是,綜藝節目既然承載著將“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娛樂化的重任,卻奉行粗暴的“拿來主義”,一擁而上,在同質化的競爭中,陷入了收視率的“舒適區”,把“嗶嗶”聲當成賣點,把毒舌當成絕技,把“XX是我兒子”當成玩笑,從而不可避免地走向庸俗化、情色化。
要避免使用這種庸俗化、情色化的手段提高收視率,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斷推出形式內容更加娛樂化的節目,觀眾既然是娛樂至死的,喜新厭舊的,節目也需常改常新。
至于節目的深度,意義,在不斷的更新中自然能逐步升級、進化。如此,在未來的某一天,才可能產出一款真正“綜合電影、戲劇、歌唱、舞蹈等多種藝術形式所形成的藝術”,簡言之,娛樂至死的時代,綜藝節目的發展,唯新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