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衛瑞琦
我不知道你為何會棄我而去。
那是一九五七年春天的一個清晨,我以為你會像往常一樣,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等我,給我講述最動人的故事,最奇妙的經歷———其實我不只是被你講的故事深深吸引,我更欣賞你那如天空一般湛藍的眼睛,那一頭飄逸的金發。你的故事和容顏,便是我的世界。我無法想象如果我失去了哪怕二者之一,生活將會變得多么枯燥乏味。
但你真的走了。
院子里的寂靜令人感到不安,凳子上也蒙了一層灰。
斯人已去,打掃已經成了徒勞。
看到地上厚厚的一層葉子,我才意識到,原來你已經離開很久了,我竟還不自知。
原來我一直還生活在你在我身邊的虛幻中,好像一個做不完的夢,但我又不愿意清醒。
我想離開這個院子,但我發現我甚至無法踏出這個院子一步——好像有一種未知的力量約束了我的行動。
或許,我只能在這個院子里度過沒有你陪伴的毫無意義的一生了。
你牽著他的手。
他不是我。
他的手上戴著一塊很貴重的表———我甚至都無法叫出那塊表的名字。
你們上了一輛高檔轎車———我甚至都沒有上過一輛普通的汽車。
繁華的東海岸有他父親留給他的公司,遙遠的東方有他的香料廠,西海岸的陽光下有他的莊園無數。
然而,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的小鎮一步。
我只能通過畫報了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樣———雖然我的身體從未離開過小鎮一步,我的思想卻已經游歷了五大洲———但這并沒有什么用,我懂得再多也阻止不了你離開我的事實。
十一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臉上可愛的小雀斑,和你當時滑稽卻又不失可愛的發型。你那陽光般明媚的笑容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我那迷失的靈魂在你清澈的目光中得到救贖。
你的母親帶你從費城來到這個小鎮,并且在鎮上開了一個面包店。為了看到你,哪怕一眼,本就拮據的我都會在每天放學之后在你的店買一個面包。就算只是一眼,我都會發現活著原來是如此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在認識你之前,我的生活一團糟,我曾不止一次想在小鎮的井里結束自己的生命。......愛我的父親在塞班島戰役被日軍殘忍殺害,我的母親由于父親的犧牲,神志失常。家里經濟條件又十分拮據,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里。
但你就是我的未來。
但我現在已經失去了你。
你和那個北方人走了,我不怪你,畢竟他有的一切,我都沒有啊。
我真的不怪你,我只是單純的覺得生活好像不再有意義罷了。
但,你能再來看看我嗎?就看我一眼都不行嗎?我求求你,來看看我吧.....
呵,或許你走了那么多年,應該已經忘掉了我吧....
在東海岸的紙醉金迷中,在西海岸的花天酒地中,你已經不記得我的存在了吧.....
也許,你真的已經忘了我。
但,我真的希望你能記住,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一個人在孤獨與貧窮中,等待著你,或許你一輩子也不會再來,但,我一直在這里,只為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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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六年,幾個東亞偷渡客進了這個院子,當把所有的落葉掃開后,發現了一具白骨。
報告給了當地警察后,東亞偷渡客被遣送回國,警察將白骨送到了教堂,教堂主教把處理事務給了兒童志愿者,兒童志愿者將白骨拆開當劍玩,玩的不亦樂乎。最后只剩下了一個孤零零的頭骨,卻被鎮上的小孩當球踢......最后頭骨掉進了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