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料峭里掙開第一粒紅紐扣時(shí),玉蘭還在裹著灰絨袍打盹。晨露是我梳妝的銀鏡,照見枝頭暗涌的胭脂色——這是攢了三個(gè)季度的力氣,要在新綠鋪天蓋地前,把春信繡滿每道樹皮褶皺。
葉芽們縮在枝條褶皺里犯懶,裹著樹脂做襁褓。我笑它們膽小,花芽天生不怕倒春寒。趁著晨霧未散,我"啪"地綻開蝶形花冠,露出蜜腺里封存的琥珀光。晾衣繩上麻雀嚇得撲棱棱飛起,正巧看見二樓玻璃窗后,那個(gè)奶香味的男孩指著我問:"為什么它比葉子還急?"
人類的暖氣片烘著草莓香飄來。穿淺粉毛衣的女人捧著白瓷盤經(jīng)過,紅瓤上鑲嵌的璀璨墨光讓我想起自己的秘密:真正的花早在去年深秋就睡了,此刻綻放的,不過是冬眠前備好的盛大謊言。要趕在葉片舒展前授粉,就得把艷麗都賭在早春這場(chǎng)倒寒里。
男孩的鼻尖在玻璃上壓成粉白色,他父親指尖虛劃過我爆裂的樹皮:"看這些皮孔,像不像小煙囪?"我借著風(fēng)抖落兩片萼筒,恰巧從窗縫落進(jìn)女人準(zhǔn)備拌沙拉的玻璃碗。他們不知道,我深褐的枝干里,篩管正把去年貯藏的糖分釀成花蜜。
玉蘭終于在晌午掀開雪色斗篷。我們隔著水泥路用香氣交談,她的馥郁裹著松脂氣,我的清甜沾著草莓汁。男孩被母親擦去嘴角果漬時(shí),我的第五十七朵花正親吻一只迷路的食蚜蠅——沒有葉片阻礙,訪花者總能精準(zhǔn)找到雌蕊柱頭。
暮色初臨時(shí),單元門吐出提著竹籃的老人。黑芝麻餡的甜香漫過我的根系,樓上忽然傳來男孩雀躍的歡呼:"紫荊和元宵比賽誰先開花!"糯米團(tuán)子在沸水里浮沉的咕嘟聲里,我悄悄松開最末一粒花苞。畢竟要搶在柳絮紛飛前,把整個(gè)春天的請(qǐng)柬,別滿每根想發(fā)芽的枝椏。
破繭時(shí)刻
蜜腺追蹤
甜寒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