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俠侶》這本書從剛開始翻,就最后看完,中間隔了大半年之久。當然自己有看到新歡就會停下手中正在看的書這個壞毛病外,也著實不太喜歡剛出場的人物們的性格。
電視劇塑造了一個非常完美、人見人愛的小龍女,但看書時,真的不喜歡她。不食人間煙火得過了頭,世間萬物,只有楊過才是她的判斷對錯準則;黃蓉聰明,對世事的判斷無一不快速且精準,但在人心方面偶爾會自作聰明;郭芙蠻橫無理得出了名,引得武家兩兄弟拔刀相見;全真教一干酒囊飯袋…
面對這些人物,怎么都提不來興趣,所以啃得很慢。
雖說我愛交叉看書,但一本書沒看完,總覺著不來事兒,《神雕俠侶》第四冊在手邊躺了大半年,最后給自己下了Dead line,兩天內必須看完。
在小說最后的五分之一時,突然出現了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人物——“小東邪”郭襄,她加快了我的看書速度。
風陵夜話,眾人在談論著神雕俠的英勇事跡,少女郭襄聽得心旌搖蕩,瀟灑地拔下頭上值百多兩銀子的金釵,請大家喝酒吃肉。光聽事跡已不過癮,還想著要見本尊一面,于是毅然跟著素不相識的“西山一窟鬼”去尋訪神雕俠。
郭襄未見他之時,小姑娘的心中將他想象得風流儒雅、英俊瀟灑,此時一見,不禁大失所望,心道:”世上竟有如此相貌奇丑之人!“忍不住再向他望了一眼,卻見他一雙眸子精光四射,英氣逼人。那閃電般的眼光掃過她臉時略一停留,似乎微感奇怪。郭襄心口一陣發熱,不由自主地暈生雙頰,低下頭來,隱隱約約地覺著,這神雕俠倒也不怎么丑陋了。
楊過為了萬獸山莊去黑龍潭捕捉靈狐。郭襄好奇心起,想知道他如何去捕捉九尾靈狐,緩步跟在楊過身后,誰知他越行越快,再也跟不上,她急了,叫道:“喂,你等我一等啊!”,然后內息一岔,摔倒了,不禁哭起來。
忽然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想起:“為甚么哭?是誰欺負你了?”然后拿出了郭襄掉在身后的手帕。明明一直行走在自己前方,為何會拾得自己掉落在身后的手帕?以楊過當時的功力,這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但卻給不經世事的少女郭襄帶來了巨大沖擊,一個與之前接觸過的人都不同的Mr.Mystery。
楊過答應帶郭襄一同去黑龍潭。
郭襄很高興,伸出右手便牽住了他的左手。楊過左手被她握住,但覺她的小手柔軟嬌嫩,不禁微微發窘,若要掙脫,似乎顯得無禮,側目向她望了一眼,見她跳跳蹦蹦,滿臉喜榮,實無半分他念。
小龍女讓楊過等待的十六年間,他褪去了年少的輕浮,深自收斂,除了無止盡地練功別無他想。但此刻面對一個天真爛漫、對自己發自內心的崇拜的十六歲少女,或許,他的心里起了一絲波瀾…
黑龍潭一行,像是”吊橋效應“。吊橋比喻危險的情境,在那種情況中,人們會不自覺地心跳加快,如果這時候出現一個異性,會錯把由這種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為對方使自己心動,故而對對方滋生出愛情的情愫。
郭襄自有記憶以來的日子并沒有太多的跌宕起伏,而就在這短短兩天,楊過帶著她在連稻草都能吞噬的沼澤地里信步行走,目睹了他捕捉靈狐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高超武藝、見識到了讓周伯通都目瞪口呆的自創”黯然銷魂掌“,也有幸認識了許多武林上響當當的人物……在旁人看來,隨便其中一件事都值得津津樂道一生。但其實對郭襄來說,最讓她開始的是,楊過對她敞開了心扉,講述了自己年少走過的一路坎坷。
有多少人能擋得住心上人的回憶殺。
郭襄自和楊過相見以來,一直興高采烈,但這時卻默默無言,靜聽各人的說話。楊過偶爾向她望了一眼,但見她臉上微帶困色,只道小姑娘連日奔波勞碌,不免疲倦,也不以為意,哪想到郭襄因和他分手在即,良會無多,因而悄悄發愁。
只因你年長我二十,便以為我還是個什么都不懂孩子。可你也是年少過來,在我的這個年紀,你已遇上小龍女,共同對抗外界的壓力,說道“大哭大甜,遠勝于不苦不甜。我只能發癡發顛,可不能過太太平平、安安靜靜的日子。”現在卻不知少年心事。
郭襄道:”大哥哥,將來若是我想你也求三件事,你肯不肯答應?“楊過慨然道:”但教力之所及,無不從命。“從懷中取出一只小盒,打開盒蓋,捻了三枚小龍女平素所用的金針暗器,遞給郭襄。
楊過應該也是喜歡郭襄的吧?小龍女冷情,并未給楊過留下太多東西,他將她平素用的金針鄭重地裝在盒子里貼身攜帶,而此刻很大方地給予郭襄三枚。我們都有把自己珍視的東西留給在乎的人的經歷吧?
以楊過當時的影響力,他隨便一個呼號都能在江湖上掀起滔天巨浪。他亦知道自己的三個承諾有多重,若被有心人利用,或許又是一場武林的腥風血雨。也許在做決定前,他也思考過這事情的重大,但他還是相信郭襄會鄭重、珍惜地使用這三個承諾,然而他并沒有想到郭襄竟單純如斯:
“我先說第一個心愿。”當即把第一枚金針還給楊過,道:“我要你取下面具,讓我瞧瞧你的容貌。”
那時,楊過帶著一個如僵尸般枯槁僵硬的面具,饒是如此,郭襄也已情愫暗生,更別說面具摘下后,見到的那張劍眉入鬢,鳳眼生威,清癯俊秀的臉龐。
郭襄將金針塞在他手里,說道:”我這第二個心愿是,今年十月廿四我生日那天,你到襄陽來見一見我,跟我說一會子話。”
孩子氣,孩子氣,孩子氣,楊過哭笑不得。
但你道我是孩子氣,我卻覺著十分珍重。
經歷世事滄桑的楊過,自然不會真的只在郭襄生日時見她一面那么簡單。
郭襄生日前夕,郭襄與母親賭氣拒不出門參加英雄宴,誰知來了一眾武林高手聚在她房間開著英雄“小”宴。這里頭隨便一個都是武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送的禮物也都個頂個的千金難覓,然而郭襄只當他們是普通酒友,招呼著吃肉喝酒,這自然是楊過的安排,但他真正送上的大禮遠非如此。
第一件:萬獸山莊的史氏五兄弟各率百頭猛獸趕來,將蒙古兩千先鋒的左耳恭恭敬敬地奉上。
第二件:燒了蒙古二十萬大軍的糧草。
第三件:識破霍都奸計,搶回打狗棒。
連郭芙后來都醒悟,自己之所以如此憎惡楊過是因為眾人都將她視若明珠,但他卻視若無睹。求不得,所以怨念越積越深。當她看到楊過送給自家妹子的三件大禮,和那個“恭祝郭二姑娘多福多壽”的絢爛煙花時,她是苦澀的。
饒是眾人眼里風光無限,但郭襄卻心有千千結。
你如約前來,還費心安排如此隆重的禮物,我本該開心,奈何,奈何……所求的不過是你能陪我說會兒話,在一個女子鄭重的十六歲生日時。
黃蓉已追到她身邊,攜住了她的手,柔聲道:“襄兒,怎么啦?今天不快活么?”郭襄道:“不,我快活得很。”說了這句話,隨即低頭,滿眶淚水,險些便掉了下來。“
雖說郭襄用情至深,但她也懂大義,她對楊過的三個承諾不甚在意,卻對自己的生日心愿尤為珍視。你以為她兒女情長得忘乎所以,但她卻是許下這樣的心愿:
過了片刻,只聽郭襄道:“老天爺,我第一個心愿,盼望爹爹媽媽率城人馬,會同眾位英雄好漢,把來犯的蒙古兵盡數殺退,襄陽城百姓得保太平。”……“我第二個心愿,盼望爹爹媽媽身子安泰,百年長壽,盼望爹娘事事如意稱心。”……“我第三個心愿,盼望神雕大俠楊過……”黃蓉早料到女兒第三個心愿定與楊過有關,但聽到她親口說出“楊過”兩字,心頭終于還是一震,聽得她續道:“……和他夫人小龍女早日團聚,平安喜樂。”
郭襄的第三枚金針,是求楊過不死。
她從黃蓉處得知小龍女拜師于”南海神尼“實是捏造,彼時她可能已經毒發身亡。郭襄怕楊過自尋短見,于是從未出過遠門的她,沒帶銀兩,不知方向,留下一封書信就上路了。
楊過在絕情谷等了五日,看著太陽起起落落多次,終究還是沒有見到讓自己魂牽夢縈十六載的伊人。或許,她早已死去。悲痛欲絕的楊過雙足一登,縱身跌入谷底之中,隨后趕到的郭襄情急之下,也緊隨楊過身后跳了下去。
”小妹子,你怎么跌到了這里?“郭襄道:”我見你跳下來,便跟著來了。“楊過搖頭道:”胡鬧,胡鬧!你難道不怕死么?“郭襄微笑道:”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
衷情訴得如此明顯,楊過若再不明白,他也真的是白過了瘋癲的半生。
郭襄并不是第一個敢為楊過犧牲的人物,早前綠萼已為楊過而死,但她是純粹的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慕,太稠密也太沉重,一直壓抑著,默默付出不言語。
郭襄不同,她颯爽坦蕩,不隱藏自己對楊過的崇拜,不期期艾艾。
郭襄說道:“今日我來懇求:不論楊大嫂是否能和你相會,你千萬不可自尋短見。”說著便將金針放在他手中。
楊過眼望手中的金針,顫聲道:”你從襄陽到這里來,便是為了求我這件事么?“郭襄心中歡喜,說道:”不錯。大丈夫言而有信,你答允我的事,可不許賴。
楊過嘆了口氣,一個人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地經歷過一轉,不論死志如何堅決,萬萬不會再度求死。此后,郭襄被自家的雕救出谷底,而楊過在等待救援的時候,因機緣巧合而潛入水下冰窟,遇到了小龍女。
再然后,郭襄被金輪法王拐去蒙古大營做了人質,郭靖為了成全大義,不肯為女投降,眼見郭襄就要被燒死,楊過攜小龍女殺將過來,救下郭襄。
終于見到小龍女本人,郭襄的第一句話便是發自真心的:
“楊大嫂,你真美。”
之前出場的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等皆對楊過傾心有加,但她們都自卑地認為認為比不上小龍女,所以選擇避開這個人物,而郭襄卻從從未隱藏自己對小龍女的欽佩。
最后:
楊過朗聲說道:“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咱們就此別過。”說著袍袖一拂,攜著小龍女之手,于神雕并肩下山。
其時明月在天,清風吹葉,樹巔烏鴉啊啊而鳴,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淚珠奪眶而出。
文章數次提到郭襄流淚,但都在人后,或者未流下。而這一次,以她的大哭作為文章結尾,可以看出金庸先生對這個人物也注入了很多情感。
私心地希望,楊過沒有進入到冰窟下的世界,沒有找到小龍女,那樣,或許他就能與郭襄上演一出《這個大俠不太冷》。
那年她十六,他三十六。崇拜、喜愛、敬佩、依賴多種感情糾纏在一起,理還亂。這二十年差距,讓楊過沉淀下歲月的美好,留得一身溫柔有禮。郭襄的出現應該算是楊過這段十六年的等待期中為數不多的亮點,她天真、善良、大義、無畏,與他之前遇到過的女人們都不同。郭襄甚至不顧己危,一同躍入絕情谷,只為用第三支金針求他不死。反正我覺得,如果楊過沒有找到小龍女的話,他就會和郭襄在一起了。
但郭襄終究也只是個利益既得者。
年少的楊過無父無母,敏感易怒,像一只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這時候任誰給他一點安慰,他都能銘記一生。于是他遇到了小龍女,那個在他的身邊,陪他療傷的人。
盡管在相伴不多的幾年間小龍女總是時不時地玩失蹤,以及個人覺著楊過后期武功的精進除了和他的智商有關以外,還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打發十六年于是只好不停地練功,其實和小龍女關系不大。但無論如何,她畢竟是點亮了楊過的生命之火的人,這個地位無法撼動。
所以,不是我不夠好,只是君生我未生…
圖片來自:微博@伊吹雞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