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倒計時

想成為一顆海膽

周末有個讓人難忘的名字,她的爸爸常打趣道,“人人都喜歡假日,希望我的前世小情人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女婿快點來!”

周末的媽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周末都去湖里了,你還在這拉著別人瞎聊!”

你瞧那老爺子怎么說?“她是調(diào)到湖里區(qū)了,是沒有思明區(qū)的單位離家近,但是還在島內(nèi)嘛,你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周爸拿著剛從導(dǎo)游手里騙來的“芭蕉扇”,恨不得迅速滅了周媽的火。

周媽眼角的皺紋劃出好看的曲線,撇著嘴,扭曲的臉精準(zhǔn)地表達了情緒,又好氣,又好笑。“周老爺子誒,不是什么廈門笑話,是你不會游泳的女兒,跑去玩什么海底漫步了,你不緊張的嗎?”

只見周爸的啤酒肚從一塊圓餅打了兩個褶,鯉魚打挺式地從沙灘躺椅上彈起,右手扶著后腦勺,“老婆子,你怎么也不早說,你也不攔著,這個瘋女兒!”

周爸的眼神正環(huán)海平面掃射,老花眼這時可是派上用場,他很自信地指著斜前方六十度的位置,“老婆子,你看嘛,那個穿藍色衣服的,就是比海顏色深很多的,就是我們女兒啦,肯定是上來了,沒事,我繼續(xù)跟一起來玩的四川漢子聊天。”

不遠處,周末剛經(jīng)歷了一場自導(dǎo)自演的“死里逃生”。

扣緊大紅色救生衣,周末還是覺得不夠合身;從沙灘到下水點要坐五分鐘快艇,周末在快艇上,恍恍惚惚地問自己,“剛才那個說要去海底的人不是我吧?現(xiàn)在逃跑來得及嗎?”;五分鐘光速一般閃過,周末一個踉蹌,跌倒了,趕緊扯了扯黏住屁股的連體保守泳衣,與對面小孩好奇的目光相接,臉漲得通紅。

“啊,不管了,十幾歲的小屁孩都可以,我有什么好怕的,死估計也就是這樣了。”周末被救生員迅速戴上似宇航員帽子的玻璃罩,好重,來不及反應(yīng),另一個救生員在兩秒內(nèi)帶著周末沉入海底。

“怎么會這樣,我聽不見了,快要窒息,心臟劇烈跳動,似乎要爆出身體外,好害怕!”嚴(yán)重的耳朵壓力讓周末拼命擺手,跟救生員學(xué)習(xí)時,她擔(dān)心自己難以冷靜地做出正確反應(yīng),也許她低估了自己的求生本能。

差一點,她就錯過了與海星相遇的機會,錯過了勇敢面對未知的機會。

好在,救生員讓她冷靜,再試一次。深呼吸,讓全身緊繃的肌肉盡量松弛下來,順應(yīng)海水的能量,終于,周末到了海底。

“海底漫步”是個不計較參與者是否會游泳的項目,也是周末唯一可以姿態(tài)優(yōu)美地體驗生與死相隔一瞬、天與地只距一灣的方式。

周末的手牢牢抓住海底欄桿,一步一步地跟著既定軌道前行,在轉(zhuǎn)彎處,救生員拿來海星,示意周末用手去輕戳海星的中心,原來海星也會“癢”啊,縮了縮“五肢”,周末覺得,那是海星在朝她笑,頑皮地求饒著。


普吉島的白色沙灘

100天后,周爸周媽終于來了普吉島,他們望著白色沙灘怔怔出神,導(dǎo)游用蹩腳的普通話好奇地問,“大爺大媽,你們是以前來過嗎?看起來很喜歡這個沙灘啊,白色的沙子看起來很美吧!”

大爺用手捏了捏鼻子,“是啊,我女兒在夢里帶我們來的。”

周末走了,運動神經(jīng)元病,俗稱“漸凍癥”。進ICU之前,她硬撐著孱弱的身子,保持著每天寫日記的習(xí)慣,這次的小標(biāo)題是“死亡倒計時”。周末寫著,她有預(yù)感,另一個世界只給她100天的時間,好好告別。

周末剛剛研究生畢業(yè),人生中的遺憾很多,但她只想著,既然無法控制,就消失得美一點。她決定,帶著父母去旅行,要去有海的地方。


拍攝于普吉島

她細心地安排好行程,帶著周爸周媽出發(fā)。聽說騎大象可以轉(zhuǎn)運,心想著,說不定病就好了,又心疼大象要馱著一家人,太辛苦,趕忙買了三串香蕉喂大象,周末告訴媽媽,她聽見大象說謝謝了。

海,是周末一直向往的圣地,因為不會游泳,深潛這樣的項目,她不敢嘗試,導(dǎo)游看她心癢癢,小眼珠跐溜地轉(zhuǎn),好像發(fā)現(xiàn)大寶藏似的,說,“可以海底漫步哦,小美女!”

周末二話沒說,揣著緊張,立刻報名。經(jīng)歷了耳鳴,心臟壓力,到了海底的周末坦然多了,這次終于看到活的海星,標(biāo)本真的不夠可愛呢,“如果可以選擇,下輩子我希望是一顆海膽,用我的刺扎破疾病,保護爸媽。”

救生員拉著周末,快來,時間到了!周末心想,是的,時間到了,用力掙脫了救生員的手,向海底深處飄去,無蹤跡。

周爸看著這篇最后的日記,對著淚眼婆娑的周媽說,“小末還是去了,她夢里帶我們?nèi)チ恕!?/p>


一元小說訓(xùn)練營 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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