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下來,一股股涼風(fēng)從二娃子家門前的斑竹林掠過,傳來陣陣竹子彎腰的吱呀聲和竹葉互相碰撞的沙沙聲。黑狗和花狗也都跑累了,一動不動地躺在院壩坎上,就像兩只死狗。
“表嬸,你回來啦,”看見表嬸從石階下冒了頭,石頭便喊了起來,“媽,媽,我們好久回去!”沒有了二娃子的陪,石頭一個人是玩不起來的,看著表嬸回來了,天色也已經(jīng)擦黑便沒口子的催促石頭媽回家。
“你就是沒有二娃子陪你耍,往天喊都喊不回去!”石頭媽坐在床上,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二娃子,轉(zhuǎn)過頭來,對著石頭埋怨。
“石頭,莫急,今天就不回去了,睡表嬸家!”
“不,我要回家睡!”
“石頭媽,他大佬子一會就來,我們先煮飯吃,完了你陪著我守一夜。”二娃子?jì)尣辉倮頃^的小脾氣,踏上院壩,對著石頭媽乞求著,接著就去院壩邊上拿煮飯的柴火。
“那行,石頭看著二娃子,我和你表嬸去煮飯。”
不一會,石頭媽和表嬸就整治好了晚飯,山里人家生活簡單,一碗掛面、煮上幾片青菜、再一人煮一個荷包蛋,晚飯也就對付了。
石頭媽和二娃子?jì)尦灾妫瑪[著龍門陣,石頭已經(jīng)吸溜溜吃完了。
“汪汪””汪汪”,院壩坎上的兩只狗叫了起來,聲音尖銳的是花狗,聲音粗獷的是黑狗。“沒眼水的,叫喚啥子”隨著粗聲粗氣的罵聲,二娃子?jì)寱缘枚拮铀罄凶觼砹耍酥嫱刖统鰜砹耍按蟾纾燥垱]得?”
“吃了,他大媽搟的豆?jié){水面。”
二娃子?jì)屭s忙放下面碗,在堂屋里的柜子里翻出煙來,遞給二娃子的大佬子,他也不客氣,接過來,坐在門口的板凳上,劃根火柴點(diǎn)上煙,深吸一口,突出一股長長的煙霧,這才開口說“二娃子這個病是有點(diǎn)怪,只怕是他婆婆找到了。”
“你說她婆婆才怪啦,逢年過節(jié)的二娃子哪回沒有去給她燒紙斟酒,還找我們二娃子……”二娃子?jì)寢屶┼┑谋г怪犞罄凶痈煽纫宦暡磐O聛恚樣樀目粗庞浧鹚牌挪痪褪撬罄凶拥膵屄铮?/p>
“也不一定就是他婆婆”他大佬子假裝又咳嗽一聲,“立了箸子才曉得。”
二娃子還在床上昏睡,二娃子?jì)尯褪^媽站在門口,石頭躲在她們背后伸個頭打探著屋內(nèi)的情形。一應(yīng)東西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一碗齊碗口的水已經(jīng)放在地上,六枝箸子橫放在碗口上。
他大佬子拿起三根箸子沾滿水,挨著在二娃子的身上拍打了一遍,一口吐掉嘴里的煙頭,就開口問“你是不是二娃子婆婆,二娃子年年給你上墳燒紙,你找他做啥子?是不是缺啥子?xùn)|西,要是你就托夢給我們?nèi)觯覀€娃娃做啥子!”一邊將另外三枝箸子沾濕了水,并排著橫放在碗口,一邊拿著手上三枝,往上橫著的箸子上立放。
來來回回問了多少遍,箸子就是立不起來。
石頭心里“嘿嘿”笑著,“那么細(xì)的箸子能立起來才怪!”
他大佬子皺了皺眉頭,轉(zhuǎn)頭向二娃子?jì)屨f“不是他婆婆”,又對著箸子問“你是不是過路的老爺,是你就立起來,我們給燒紙”連問了三遍,手上三枝箸子,還是一松手就倒。
看來還是沒有找對人,“是不是土地老爺?”二娃子?jì)寽惖剿罄凶佣呄蛩f出了自己的猜測。
“你是不是土地包的土地老爺,是你就立起來,不然你看我敢不敢把尿桶給你扣在腦袋上!”
“是不是張德明家里傳的老爺?”石頭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不是張德明家里的老爺,是你就立起來,”說著,一把從碗里抄起一把冷水,兜頭澆下,“我問你,是不是張德明家的老爺,狗日的張德明凈他媽的禍害人!”他大佬子有些火氣,“你到底是不是,你要是再不立起來,把二娃子放了,老子明天去張德明家里把你狗日的砸球!“說著,又是一把冷水澆下,這次三枝箸子雖然晃悠悠,但是不一會就穩(wěn)穩(wěn)的立在了橫著的三枝上面。
石頭看著晃悠悠力氣來的箸子,嚇了一大跳!
“真的是張德明家的老爺,狗日的張德明,凈干些禍害人的事!”二娃子?jì)尶粗缱恿⑵饋砹耍篮Φ亩拮泳褪菑埖旅骷夜┓畹睦蠣敚幌卤氵哆兜牧R了開來。
“好,立起來就好,快快給我滾起走,二娃子要是還不好,老子明天就去把你狗日的劈了!”
“你還不走,信不信拿個尿桶把你狗日的困起”三枝箸子依舊穩(wěn)穩(wěn)立著,“二娃子他媽,去把你們尿桶拿來,弄死它狗日的!”他大佬子有些氣急敗壞,大聲呵斥恫嚇。
“二娃子他媽,快去拿尿桶,收了它龜兒子!”
二娃子?jì)屘崮_就往屋外走去,他大佬子還在罵罵咧咧的和張德明家的老爺斗爭,突然,“啪”的一聲,三枝箸子倒了下來,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見二娃子?jì)屘嶂蛲耙呀?jīng)到了門口,正準(zhǔn)備進(jìn)來。
“狗日的,還是怕我們收拾它!”
二娃子?jì)尶粗@情形,放下尿桶就鉆進(jìn)屋來,看著倒下的箸子,長長出了一口氣,提著的心也就放下來了。
他大佬子端起水碗,收起箸子,狠狠的將一碗水遠(yuǎn)遠(yuǎn)的潑出去“走遠(yuǎn)些,再看到你,就沒得這么輕松了!”轉(zhuǎn)手將箸子壓在碗下,放在門邊上,吩咐二娃子?jì)尅叭ツ脗€篩子,蓋著,等二娃子好了再揭開。”
接過二娃子?jì)屵f過來的煙,點(diǎn)燃鉗在嘴里,“今晚,你們看著他,要是明天沒好,就去找張德明!”說著就往外走,準(zhǔn)備回家。
“大哥,喝杯酒再回去!”
“不了,他大媽一個人在屋頭”說著就邁開步子往回走。
二娃子?jì)屢贿吅浅庵鴥蓷l狗,一邊看著他走下臺階,看著森森的黑夜,默默的期盼著兒子明天就能夠退燒,慢慢好起來。
上一章:川北舊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