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辛汗在給阿米爾的信中有這樣一段話:沒有良心,沒有美德的人不會痛苦。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哈桑需要為阿米爾的苦痛負責,盡管他總是對他一片赤誠,無限寬容,甚至對他許下:為你,千千萬萬遍的美好諾言。但上帝總是愛開人的玩笑,有時候你小心翼翼地奉出自己向來捧在掌心的珍寶,恰恰會成為那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棵稻草,我們稱之為“沉重的愛”。那是只有敏感如阿米爾的人才能背負的十字架,也是只有擁有哈桑式無我的朋友的人才“有幸”能夠獲得的“甜蜜的憂愁”。
阿米爾面對哈桑,總會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跟他在一起永遠覺得自己是個騙子。”看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不是具有兩面性的,就連純粹如哈桑式的友誼也是可以傷害人的。前提是,你得同阿米爾一樣,是那種會覺得自己是個騙子式的騙子,是那種世界上最可悲的善良的壞人,總是在清醒地墮落著,一邊在犯罪,一邊在懺悔。你將永遠無家可歸,無從皈依,掙扎在白與黑的灰色地帶。阿米爾在看阿里宰殺綿羊的時候,會想象那行將被宰的綿羊能理解“我們”對它舉起的屠刀,同時又自覺這一想法的荒唐,如此矛盾式的糾結往往最能叫人上揚起自嘲的嘴角。
人性都是復雜而不可琢磨的,然而我們總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體驗到相同的心情,在類似的環(huán)境中活動著一樣的心理,我們,都曾是阿米爾。
現(xiàn)在再回憶起高三那段時光,仍舊是甜蜜多過憂愁的,即便是彼時的煩惱也會因為時間的過濾不會再給人以感同身受的苦痛,而代之以朦朧的美好,使人產(chǎn)生會心一笑的由衷懷念。然在這其中卻是有一個例外,那是我至今仍時常經(jīng)歷著的矛盾,即是自我放縱后的自我譴責。這種放縱后的譴責尚且是可以叫人忍受的,畢竟在放縱的時候我還是全心全意享受的,在這種情況下,我至少是曾經(jīng)快樂過,其后即便是難受,也是可以無悔的。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一邊放縱一邊懺悔,好與壞無法兼得,你是個沒有歸宿的中間人,所有的時間都是在掙扎、徘徊,一如阿米爾一邊在編造故事惡意地欺弄哈桑,一邊在心底暗覺自己是個騙子。
高三的每個周末我都會真真切切地感受一把這樣的痛苦,在星期五的晚上,剛把筷子放下,我就會極盡所能地找各種理由冠冕堂皇地將手機從老媽手里騙過來,一邊還不忘暗自責怪自己竟然如此辜負她對我的信任。然后沖進自己房間,把手機放在攤開的試卷中間,裝模作樣的拿起一支筆開始肆無忌憚地看起小說來,中間倘若媽媽開門進來我都會不動聲色地將手機輕輕壓到試卷底下,接著轉模作樣地做起題目來,我知道我媽進我房間向來不是掃地就是給我送吃的,沒必要作出大動作引起她的注意。每次她離開后我都會在內心愧疚一小會兒再繼續(xù)看小說,就這樣我高三的每個周五晚和周六就這樣飛也似的過去了,然后迎來最痛苦的周日。
世界上有種折磨是清醒的沉淪,沉淪本身是教人快樂的,盡管它的終點是罪惡,但至少你是心甘情愿的,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即便是死,也會給人以一種壯烈的美感。而我們在追求自身信仰的過程中亦是如此,片刻的掙扎與退意會叫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失去崇高的意義,在信仰奔赴途中的猶豫與停留的時刻已叫你失去了信仰。就像哈桑同阿米爾的友誼在阿米爾袖手旁觀的那個冬夜后就此崩潰一樣。
如果一邊是道德一邊是罪惡,我當然無權干涉,勸你徹底的墮落,你所受的痛苦都是為自身的欲望承擔的罪責。但倘若一邊是別人的期許與目光,一邊是自我的追求與夢想,那么猶豫的苦痛便是沒有必要的時間浪費,我們需要徹底些,不再徘徊,擇其一邊站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