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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只下了一場雪,還是雨夾雪。樸珍榮站在老平房的屋檐底下,空氣里飄的雨和雪尚且還分的清楚,伸手接住拿回來一看只剩下一灘水。
悲傷的感覺突然踩著后剎來了。他回想起剛剛的事情,王嘉爾從家門的小巷拐出來,劈頭蓋臉的青胡茬和沒有睡飽的邋遢皮相,像棵蔫了八嘰的豆芽菜。那個人迎面走來,旁若無人,瞅不見他似的往前走。好歹是有過補習班之緣又是一家幼兒園教出來的,竟然把他當做陌生人。樸珍榮賭氣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往前走,走過頭又后悔了,猛的轉回頭去看著王嘉爾佝僂的背影,想著剛剛他臉上貼到沒位置貼的傷膏創口貼覺得委屈的想落淚,卻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替王嘉爾。
土狗不懂人事,看不懂他難過的樣子,單純的因為挨餓叫喚。他聽見了沒好氣,憤憤地踹了它一腳。狗委屈的嗚咽一聲躲回了狗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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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樸珍榮又見到了王嘉爾。他趁著太陽正好,捧著被子在二樓陽臺曬太陽。正在彎腰拍灰塵眼前突然被一個刺眼的閃光下的一個激靈。冬天的太陽沒有幾個月前的老練毒辣,更何況他正低著頭,沒有可能是太陽的光芒。他抬起頭來以為是哪個孩子的惡作劇,可是抬頭來是對河岸的一雙人影。
太陽正懸在頭頂,陽光再溫和舒適,終究是耀眼的。白金的光擋著了高個子的面貌,不過樸珍榮看見了閃光的來源。是那個男孩脖子上的項鏈。
樸珍榮又嚇了個機靈,扭頭走回屋子。
那樣的個子,那樣的身材還有能傳到對岸的隱約升階笑聲,也只有王嘉爾。再出去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了。可能是躲到太陽光不那么強烈的地方去玩了。樸珍榮這么猜。
他還是決定去看看,走之前打開抽屜拿出了一個鐵盒。那是樸珍榮的怪習慣,聽上去像個女孩子,畢竟沒有男生會這么做。他喜歡把重要的東西收集起來放在盒子里,里面包括了王嘉爾給他的五塊錢。
紙幣已經皺巴巴的了,不知道被他攤開在手掌看又折起放進儲物柜的最角落里幾次,當初嶄新還帶著銅臭味的樣子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
他把紙幣塞進褲子的口袋,確認褲袋沒有破洞,整理一下出發了。
沒走幾步路就到對河的屋子了,王嘉爾果然還在那房子的大門口徘徊,腳下和另一個小他一號的孩子踢石子。孩子一直笑,銅鈴一樣震耳,搞得王嘉爾也止不住笑。
樸珍榮心想自己多久沒有看見他這樣不摻和雜質的微笑了。
孩子比較機靈,先看見了立在那里的樸珍榮,停下手里的動作。王嘉爾感覺到了,也抬起頭。
樸珍榮套著高中的校服棉襖,腿上是穿久洗白了的運動棉褲,腳下兩只顏色不同的襪子,看起來邋遢到爹娘不認識的地步。
“你怎么以前不大一樣了?”王嘉爾先開了口,他印象里的樸珍榮無論長到什么年紀都會把自己整理的干干凈凈的,然后推著他的淑女小車出現。和眼前這個乞丐模樣的,完全是天差地別。
樸珍榮意識到對方上下打量的目光,想到自己決定得太匆忙,生怕去晚一秒對方已經不在了的場景重現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他尷尬的收了收腳,企圖遮住顏色不同的棉襪。
王嘉爾反而酷酷的,和前兩天遇見的頹廢模樣完全不同。一套干凈淋漓的運動服,整齊服帖的黑發也給染回來了,手還裝酷的插著口袋。只是臉上還有零星的幾個創口貼,因為他很白所以肉色的顯得格外醒目。
“你…你…”
樸珍榮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大腦光記得害羞沒了思考的能力。他不知道還說什么,兩個人相處的時間本來就屈指可數,關系還緊張,他怕死了王嘉爾看出他另有所圖。
“我回來了?”王嘉爾有點疑惑的嘗試接出樸珍榮支支吾吾的后半句。今天雖然天氣很好但是風很大,他看著樸珍榮露在外面的招風耳被風刮得泛紅起皮,就彎腰在小男孩的耳邊低語,招呼他去屋里。
樸珍榮看見和王嘉爾一起的男孩子跑進了屋里,稍稍放開了點,他問,“這次要住多久?”
王嘉爾說:“回來看看,假結束了就走。”
他的腳比凍僵還要不靈活,好像在王嘉爾面前,他連走路都不會了。從褲兜里掏出皺巴巴的五塊錢,仔細地攤平了遞給王嘉爾。
“這是上次你借我的五塊錢。”
“上次?那可是四年前了,您還記著那?!”對方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還是臊得抬不起頭,不敢抬眼看他怕他再笑話更不敢說他這四年都是在想王嘉爾的分分秒秒里度過的。
百感交集,他說,嗯。
至少給自己留點臉面,別讓他看出自己對他另類的想法。
剛剛跑進屋的男孩出來了,手機帶著圍巾。遞給了王嘉爾。那人接過來又揮揮手讓男孩進去了。
“喏,借你圍一下。可別再過四年還我了,我可不要。”說著塞到了樸珍榮懷里。
圍巾很長,樸珍榮繞了一圈又一圈,堆在一起看不見了臉。光露在外面的眼睛,刮雨器似的來回咕嚕。
兩個人都不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人在用腦電波交流。王嘉爾摸摸五塊錢,揣摩一下就說,“要不咱出去逛逛。”
樸珍榮說成吧。
結果兩個人在蘭州拉面館坐下了。王嘉爾要了一碗面,樸珍榮沒要說不餓,其實在暗自罵王嘉爾傻逼,用掉自己藏了四年多的錢,還是用來買蘭州拉面。
拿著筷子在面里攪和,熱氣鋪在臉上。他說自己今天還沒吃過飯。
“剛剛那小孩…”那個人正在埋頭吃面,樸珍榮開始沒話找話,“長得和你挺像的。”
王嘉爾樂呵呵的聳一下肩膀,說,“那可不,我親弟啊。”
樸珍榮:啊?
王嘉爾他家的矛盾是街坊四鄰都知道的,早年還沒富起來的時候就是砸鍋碗瓢盆的鬧。看見樸珍榮一臉詫異,他看起來不在意的解釋,“是我爸和外面的女人生的。”
“奧…”樸珍榮訕訕地不敢結果話茬,聽見碰的一聲,自己踩著炮彈進了重災區。
拉面很快就見底了,王嘉爾抱怨幾句蘭州拉面沒有牛肉不如回家賣紅薯,接著抹干凈嘴巴上的油說,“他倆離婚了,就前幾天。你說是不是有病,哪天離不好,好死不死熬到過年了上趕著要離。”
他說出來,完全不像是自家的事,反而像幾十歲的老太婆拉著樸珍榮嘮別家人的嗑。樸珍榮不知情不占理,知道說什么對方都不愛聽,就干脆閉緊了嘴。
“他要帶他的新老婆回來給老人瞧瞧,我也得跟著回來。”
他故意說的很輕快,但是寂寞漏了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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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的時候,下午三點半補完課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每個成員樂意參加的必須輪流請客。今天輪到王嘉爾了,一群人推著自行車一邊走一邊商量,不嫌事多的嚷嚷著讓王嘉爾請每人一個甜筒。王嘉爾也笑呵呵的不反對又不表示同意,他好像一群蒼蠅的頭目,不出頭但是別人都得聽。
樸珍榮是新來的,搭不上話,推著自己的淑女車跟在后面。他很不認同這種做法,而且也不是自愿來的,只是出于自己初來乍到要和同學搞好關系才答應鄰座一個男孩的邀請,這個人,就是王嘉爾。
王嘉爾好像是整個太陽系眾多行星默許的中心,無論淹沒在哪堆人里,都能被毫不費力的辨別出來。身上自帶了發光的燈泡。走在后面盯著王嘉爾后背的樸珍榮這么想。
那時候王嘉爾其實已經被眾多人淹沒了,只剩下夾克衫上身的臂膀和剃得光溜溜硬青色的腦袋。好像感受到樸珍榮的目光一樣,那個光腦袋一下子你扭回來,笑著對樸珍榮但語氣調笑地對所有人宣布,“不去這次讓樸珍榮來吧。新同學總要有點表示。就像鄰居都會送打年糕一樣。”
王嘉爾笑的樣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好看,但是現在的他無論怎么笑都帶著讓人無法揣摩的惡意。
眾人聽了先是哄笑又起哄嚷嚷著請客,甜筒。樸珍榮攥著手機的車把手,手心捏出了汗松開來又變的潮乎乎的。他突然覺得瘆的慌,王嘉爾像是蛻了層皮重新脫胎換骨都不夠用,應該像換了顆不知冷暖的邪惡心靈。
“好…好啊…”樸珍榮磕磕絆絆的回答,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絕,先是慶幸自己帶足了零錢又惋惜無緣后面一個月的零食。
王嘉爾看起來對他的反應不是特別滿意,沒有達到心里的預期,無趣的回過頭去。孩子們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一陣風吹離了母體,奔向樸珍榮。
他不喜歡被人簇擁的感覺,心里感嘆原來這就是王嘉爾的處境又一邊不知所措,聽著身邊的人虛情假意有可能是真情實感的高呼他的名字,喊萬歲。樸珍榮覺得無比汗顏,無論相隔多久無論他還記不記得自己,王嘉爾一眼就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反感什么,只是輕輕隨便一句搪塞的話就讓他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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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筒分到王嘉爾的手上,樸珍榮因為還在在意剛才的事情,對于如今這個呼風喚雨的王嘉爾不是很滿意,至少脫離了原有的純潔美好的期待。他沒好氣地把甜筒扔進那孩子的懷里。
剛從冰柜里拿出來,帶著的水汽弄濕了王嘉爾的打底襯衣。他沒有生氣,但也不做表示,拆了包裝往嘴里塞。甜筒很冰,就連透著的氣都冷,和之前十幾立方平房的渾濁空氣完全不同,他吃的還算滿足。
樸珍榮自己沒有吃,十幾個人分完了,沒有了閑錢。干看著王嘉爾吃,被盯煩了就對樸珍榮說,“要不你再去買兩個?”
樸珍榮說自己沒錢,王嘉爾聽了就空出一只手掏兜左掏右掏只有十塊錢,直接塞給了對方,“喏,我只有十塊。”
樸珍榮接過去就去買了,甜筒2.5一個, 他琢磨著給自己買了一個又給王嘉爾買了一個。
“你干嘛?我已經吃飽了。”王嘉爾揉揉肚子拒絕,樸珍榮拿著尷尬又覺得自己吃不下兩個就說,“你拿回去給你弟弟妹妹吃。”
王嘉爾又潑了一盆冷水,“我家就老子一個。再說了這么熱,拿著回去早就化了。”看著樸珍榮為難的模樣,他又說,“得了,委屈我這肚子再吃一個吧。”說著接過巧克力已經化成流水的甜筒。
“那這五塊錢。”樸珍榮拿著找零問。
王嘉爾卻說,“不用了,你拿著吧。畢竟今天本來是我,算我出的一份力。”
樸珍榮心里吐槽自己可是買了十多個甜筒,破了發財,五塊錢算個屁。可還是把嶄新找來的錢放進了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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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認識多少年了?”王嘉爾拎著酒瓶,杵在樸珍榮屁股后頭看著蹲在地上剛吐完的樸珍榮的背影。
“認識?談不上吧。”樸珍榮已經完全醉了,說話再也不經由大腦。他本是個完全禁得住誘惑的人,換做誰他本是不會沾一滴的,可惜這回勸酒的是王嘉爾。
兩人從面館里出來,王嘉爾表示不愿意回去,摸了摸兜差不多夠喝幾瓶啤酒,不管旁邊的人愿不愿意,本著敘舊情的由頭拉著他去喝酒。家里頭還曬著的被子一晃而過,樸珍榮想想還是放棄抵抗,跟著這個萬惡的源頭走了。
樸珍榮腦子喝糊涂了可是理工生計算的本能還在,扳著手指的數,最后得出結論,“我打光著腚就知道你了。”
王嘉爾聽了哈哈大笑,沒想到喝醉了酒的樸珍榮是這番放蕩不羈的模樣,打死也想不到初三還文縐縐的人現在能說一嘴溜的粗話。還好過去的日子自己不在他身邊,不然又得被說是自己帶壞了好學生。
“還真的好久了。可我們沒怎么說過話啊。”
樸珍榮想著那可不,初三前頂多走出來看見河對岸的王嘉爾正在打水,兩個人看猴似的胡瞅兩眼。
看到樸珍榮木訥的點頭,怕他是撐不住了,王嘉爾想在他暈倒之前給人送到家里,就拍拍對方的肩膀說,“起來吧,我送你回去。”
樸珍榮聽話的伸出手讓王嘉爾把他拉起來,剛要被拉著走,招呼那人停一下。說著把脖子上的圍巾拿下來,系在兩個人的腰間,慶幸圍巾挺長,圍住兩個人之后還能打個結。王嘉爾哭笑不得地問他這算怎么回事。
樸珍榮醉醺醺的打個飽嗝,理所當然,說,“我怕你站不穩,摔著。”
王嘉爾聽了高興過頭,險些摔個踉蹌。
回去的路不算長,但礙于樸珍榮現在是個腿部以下的三級殘廢,兩人走的特別慢。
風吹過他的脖子,樸珍榮覺得應該特別涼,就貼了上去。蹭著他的耳朵,樸珍榮說,“王嘉爾啊,你得把那五塊錢還我。”
王嘉爾聽著奇怪,不明不白的,就問他為啥。
“那是你給我的五塊錢,老子一直沒舍得用…除了你,我誰都不想給。你他媽竟然給了做牛肉拉面的大媽!”樸珍榮說著氣不打一處來,借著酒勁猛的往對方胸口就是一拳。不算重,但是王嘉爾被嚇得沒站穩,還好一個踉蹌撞在路邊的墻上。
王嘉爾靠著墻,樸珍榮借著酒勁貼上去,來了個電視劇里看見過得壁咚。
“你把五塊錢還我!”那人還是不依不饒,王嘉爾表示無奈。
“我上哪兒給你找去,人家說不定已經給用掉了,指不定已經跑遍全中國飛向太空了。”
“我記得!我記得那號碼。”樸珍榮指的是紙幣上的號碼,他閑來無事早就背下來了。說著就背出了一溜數字。王嘉爾聽著新鮮,這人竟然不光四年藏著一張五塊還把號碼背下來了。
“你是有多喜歡我啊…”王嘉爾說。
“啥?”樸珍榮聽不清,就把耳朵往那人嘴上貼,“你剛剛說啥?”
王嘉爾推開他,想了想還是說,“錢我是找不回來了,我背你回去成不?算我賠罪。”
樸珍榮卻不同意,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跺腳,“我不!要不…你親我一下。”說著又貼上了王嘉爾。
天黑的差不多,路燈正在一百米開外的垃圾桶邊上,他借著月光仔細瞧清楚樸珍榮的臉。圓潤的臉型看起來這幾年伙食不錯,心態應該也比小時候放開多了,兩顆玻璃珠子光底下照的挺干凈就差發光把大蛾子招來,嘴唇上不知道是酒水還是口水反正鮮嫩滴出水。王嘉爾心里掙扎一下,想想垂涎了這么年的鮮肉終于肯拉下臉皮讓他啃兩口,還不親兩口見好就收?
抱著必死的決心,收緊臉頰的肌肉像個打樁機似的往樸珍榮嘴上湊,到達目的地的前五厘米突然改變軌道落在那人的臉頰上。
“啵”的一聲,王嘉爾的腦子炸開花。像是臨死之前的走馬燈他的腦子里也走過無數的畫面,父母吵架時候從母親手里脫落的蘋果以0.5倍速落在他的腳前,朋友知道他家里發財之后一個個京劇變臉似的討好笑容,樸珍榮塞給他群發的甜筒上的冰水滴答滴答化了。樸珍榮?樸珍榮啊,最后畫面停在了樸珍榮的臉上,推著淑女車的樸珍榮一臉溫婉,眼睛里就出了蜜把他淹沒。
“你們在干什么。”一個凄冷寒冬似的聲音,王嘉爾在熟悉不過了,每次甩自己耳光之前那個暴怒的嗓音千千萬萬遍的埋怨自己不成器。冬風在在暖和的冬天都是冷的,吹清楚了王嘉爾的腦袋。
他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自己反抗過父親無數次,用暴怒對抗暴怒,可是這次是樸珍榮春風似的包裹了他的軟弱。
樸珍榮放在他的前面,兩個人一般高,他只瞧得見那人的后腦勺。“叔叔,你聽我說…”
父親是個暴躁的人,不聽樸珍榮的解釋就把王嘉爾拉走。圍巾系得很松,本來系在腰間就松松垮垮的,父親一用力結就散了,滑落散在地上橫在兩個人之間。王嘉爾還是發愣,眼前最后的場景還是樸珍榮的后腦勺以及他服帖順滑飄在空中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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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第二天就走了,樸珍榮蓋著全是露水冰涼的被子哭了一個晚上,醒來抱著幻想走到陽臺上墊著腳看對門的屋子,可惜一個人都沒有。
又是一個冬天,臨下雪的日子。前天晚上父親看著頭頂的天感嘆說怕是要下雪了,偏偏過一天早上是個大太陽。他拿出自己的被子來曬,拍拍灰塵,拍著拍著又想到了王嘉爾的弟弟,那孩子和王嘉爾小時候長得很像。笑起來彎起的嘴角,升階的笑聲,還有眼角勾起的恰到好處的皮肉。
“他倆真像啊。”這不是他這一年頭一次自言自語,樸珍榮總是在想倘若那時候拉住他,死乞白賴地求人別走別動怒該多好,落不下這么多遺憾。
那天下午郵政打電話讓他去領包裹,走到郵政門口他突然發現開始下雪了,零零碎碎的雪花落在臉上睫毛上,他伸手接住一點在指尖。0.01秒的時間里他湊到眼前看見了雪花化掉之前的模樣。
包裹沒寫名字,拆開來是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對上了號碼他欣喜若狂。耳邊時隔一年好像又回響起那天晚上王嘉爾被拉走前貼在他耳邊的話,那個男孩子說,“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