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讀楊絳先生的《走到人生邊上》,讀到其中的一篇《記比鄰雙鵲》。讀至某處,不覺中竟已淚盈。這種讀書狀態(tài),于我,已是很久都沒有過的事情了。
這篇文章寫了一雙喜鵲,它們兩次在先生臥室前的一棵病柏上筑巢,先后共與先生比鄰而居了一年多的時光。
雙鵲選擇在病柏上筑巢,先生開心地歡迎著新鄰居,甚至還曾熱情地參與到這對喜鵲的生活之中。
雙鵲第一次在病柏上筑巢,先生看到它們筑巢辛苦,就熱心地“偷空在大院里拾了大量樹枝”放在陽臺上,去贊助它們。結(jié)果因為“外行”,“揀的樹枝沒一枝可用”,過了幾天,“只好抱了大把樹枝下樓扔掉”。
第一次筑的巢,因為不夠結(jié)實,不久就被“狂風(fēng)大雨”“掃落地下”,雙鵲不得不在旁邊的胡桃樹上又重新筑了一個。
2004年春,這對喜鵲第二次選擇在先生窗前的病柏上筑巢,它們把胡桃樹上的舊巢拆遷到了病柏上加固并擴建,“鵲巢已搭得比鳥籠還大一圈了,上面又蓋上個巢頂,上層牢牢地拴在柏樹高一層的樹枝上。”
先生為雙鵲的新居又“貢獻了舊掃把上的幾根軟草”,結(jié)果“都給銜去鋪墊了”。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內(nèi),先生見證了這對喜鵲多次筑巢,辛苦安家,生兒育女。鵲兒一家平靜喜樂的生活,因了一場大自然的風(fēng)雨與樹木上“全市都噴藥”的人為災(zāi)難而打破。小鵲在饑餓與冷雨中夭亡,雙鵲因子亡而家破。
在先生的眼里,鵲兒有著和人類一樣的情感與本事。它們不但“筑巢選用的建材頗有講究”,而且“每天勤奮工作”。
它們夫妻恩愛。“父鵲每日進巢讓母鵲出來舒散一下,平時在巢外守望,想必也為母鵲覓食。”
它們疼愛子女。“自從小鵲出生,父鵲母鵲不復(fù)進巢,想是怕壓傷了小雛。”
鵲兒們彼此之間有來有往。小雀出生,“一群喜鵲繞樹飛一轉(zhuǎn)”“齊落在樹上喳喳叫”,“該是為了這對喜鵲喜生貴子,特來慶賀的。”
它們重情重義。“六天前曾來慶賀小鵲生日的四五只大喜鵲,又飛集柏樹枝上,喳喳叫了一陣。有兩只最大的,對著鵲巢喳喳叫,好像對殤兒致辭,然后都飛走了。”
它們失子后會悲啼。“只見母鵲站在柏樹枝上,跳上一枝,又一跳逼近巢口,低頭細看巢里,于是像啼哭似的悲啼,喳喳七聲,共四次。隨后飛走了。”
它們傷心后也會憑吊。“五月二十八日,小鵲已死了半個月了。小鵲是五月十二日生,十三、四日死的。父母鵲又同來看望它們的舊巢。母鵲站上巢頂悲啼。然后父母同飛去。”
先生以一顆善良、溫柔、敏感的心,感知著一對鵲兒的悲歡喜樂。
她喜悅著它們的喜悅,“我也為喜鵲高興。報蛋夠辛苦的,蛋里的雛兒居然都出來了!”
辛苦著它們的辛苦。“晚飯前就下雨了,下了一晚。鵲巢上面雖然有頂,卻是漏雨的。我不能為鵲巢撐把傘,因為夠不著,也不能找些棉絮為小雛墊蓋。出了殼的小鳥不能再縮回殼里,我愁也沒有用。”
甚至悲傷著它們的悲傷。“這個空巢——不空,里面還有小鵲的遺體,掛在我窗前。我每天看到父鵲母鵲在七號樓屋脊守望,我也陪著它們傷心。”
小鵲的離世,父母雙鵲悲鳴,先生不由思及自己。“父鵲大約在近旁陪著,叫得我也傷心不已。下一天,五月十九日,是我女兒生日。”
彼時,女兒錢瑗已經(jīng)離開她有十年了。淡淡的一句話,一位九十六歲的老母親對早于己離世的女兒的思念卻扎痛了我的心尖兒!很心疼老人家!
“過去的悲歡、希望、憂傷,恍如一夢,都成過去了。”先生記比鄰雙鵲為文,借雙鵲一家的悲歡離合,或許也是對“我們仨”的另一種追憶吧!
先生寫這本書時,已是九十六歲高齡,走過漫長的人生,經(jīng)歷過人生諸多悲歡喜樂,卻依然保有一顆心懷大愛的赤子之心。
佛經(jīng)上說,“為諸眾生除無利益,是名大慈;欲與眾生無量利樂,是名大悲。”
心懷慈悲,才能常懷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