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無臉人

文/孟小滿

(一)

從我出生起,便跟人不同,沒有五官,以乳為目,肚臍為嘴,我的母親說我們被別人稱之為無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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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這個星球獨一無二的存在,常常夜晚出沒,因為身體可以隱形,可以看見世間百態,聽見各種聲音,而且不會遭到其它物種的嘲笑。

地球人常常將人劃分為兩種:有情人和無情人。而我暢游人間多年,發現這是一個很精辟的劃分,發明這兩個詞匯的人必定是有先天洞察力。

這是一個寒風刺骨的夜晚,車輛行人都很少,中央購物廣場大屏幕上還在上演著催人的愛情故事。

其中,有一對情侶緊緊依偎在一起,女的被電影屏幕感動得稀里嘩啦,男的用手輕輕撫摸著女的臉龐,雙眼看著別處。

那個男的大概在想,什么智商,這樣的電影都能哭,還想讓我感同身受,真是難為死我了。可是,如果不跟著一起,顯然不在乎女的,于是只能一邊撫摸,一邊暢游在游戲世界里。

我為什么會有這個猜想,按照人物正常的表現來看,一個男人專注愛情的時候,常常眼神真摯,然而時間持續不了幾分鐘。像這么冗長的電影,不神游天外,那就是見了鬼。

但是世間多少女人,都曾渴望男方將身心全部交付自己,因此把自己的身心先交付給對方,想用等價交換的方式,贏得同樣的待遇。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后就無疾而終了,女的都說‘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然后一大堆人附和。

我的母親曾說:“在人類社會,最不可靠的是愛情,最珍貴的也是愛情,從古至今,死在它利刃之下的人不可計數。”

我不明白,一個東西即珍貴又不可靠,還能殺人,我對它萬分好奇,卻又觸摸不到。在我們無臉人的世界里,培育下一代從來不需要看臉,只需要用心口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便可以了。

于是,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去談一場戀愛,當然對象是我們星球的人。突然,腦海里出現了我的鄰居,一個聲音特別好聽的男孩,每天都哼著老掉牙的電影歌曲,自得其樂。

說起來,這個小子人還不錯。兩年前,我第一次偷偷地出來逛人間。突然,一輛車子朝我沖過來,雖然我們可以隱形,但是被車子撞了后,依舊會受傷,需要十天的時間才能愈合。

眼看著我將被撞飛,這個小子跑出來了,一把拉開我,飛越到路旁的大樹上。然后,他把我丟在樹上,自己在地上笑個不停。

那笑聲,用人類的名詞來說是“嘲笑”,然而我卻聽出了美感,夠真實,夠勁道,夠天籟,比起斯斯文文的關心,我更愛這種,并深深地沉迷其中。

我問:“你笑什么?”

他答:“笑你傻,不知道人類的規則很多嗎?不按規則去走,只有兩種結果:被淘汰出局,或者被就地正法,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奇葩的物種,常常因為規則去自相殘殺,最是無情之人。”

“等等,淘汰出局和就地正法,不是一種結果的兩種表現嗎?你自己瞎琢磨吧,謝謝相救之恩。”

“你……不謝,自己去領悟吧!”

(二)

想到這里,我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星球,找到鄰居小子。他正在門口看星星,樣子十分滑稽,如同人們跳舞群種的小丑,但是他不供人們逗樂,只是本性如此。

我走過去,拍拍他的頭,嚴肅的問道:“小子,我們戀愛吧,我想做一個有情人。”

“抽風了吧,我們這個星球沒有戀愛這回事。”

“我說正經的事。”

“我也說的是正經的事。”

“怎么?你不敢?”

“只是覺得沒有意義,我們也看不見臉,也看不見表情,更聽不到對方的心跳聲,談個毛線戀愛。”

“因為這樣,我才想嘗試一下。”

“但是我不想。”

我被氣得沒有脾氣了,趁他注意力在星空,靠緊親了他的手臂一下。只見四周的花都垂下腦袋擺頭笑著。

于是,我們兩個就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我們利用自己的先天優勢,模仿人類情侶的日常約會流程:

看一場屬于兩個人的電影
漫步街道,制造浪漫的氛圍和回憶
吃一頓燭光晚餐
在月光下接吻
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

第一件事比較簡單,我們在約會的第一天就完成了。可是,我們并沒有看完,因為這么明目張膽的演,讓我們都沒有代入感,演員哭得梨花落雨,卻假得讓我們面面相覷。

那天,我們把周圍的情侶行為都分析了一番,打發掉兩個小時的時間。他說,這才是生活嘛,哭得才叫一個真實,以后我們只看看電影的人就夠了。

第二件事,我們嘗試了好久都沒有完成。走了大概十五分鐘,他就說這樣走路,漫無目的,總覺得樣子特別傻,還不如星球上的星空好看。其實,兩種行為都傻。

我堅持了一會兒,也放棄了。黑燈瞎火的世界,看不到光亮,絢麗的色彩,都像美麗的煙花稍縱即逝,我感到太多無聊了。于是,我們回到星球去看星星去了。

第三件事,我們完成的比較曲折。只是,找兩根蠟燭,并把它們點燃,太費勁了。我們兩個人的手指都發力,觸碰到一起燃起了火,還沒點燃蠟燭,便被風吹熄了。

最后,我們轉移陣地,來到了封閉的小黑屋。吃完飯之后,我們都搖搖頭,全程被蠟燭的氣味熏著,直通內臟,咳得撕心裂肺。
我們決定,再也不搞這個破玩意兒了。

第四件事,剛準備實施,就發現自己是個傻子,我們接不了吻,因為沒有人類的嘴巴。第五件事,還沒實施,我們便決定放棄,因為無聊程度肯定不亞于壓馬路。

(三)

月色很美,我們靠在一起看月亮已經半個月了。我感覺天上的月亮都快被我們的癡情嚇壞了,于是我決定打破這個局面。

“我們,談不了戀愛嗎?”

“看樣子,談不了。”

“那我們為什么會像人類一樣孕育后代呢?”

“因為,我們的星球需要后代來撐起,否則它就會死。”

“那我們直接孕育后代吧,我母親說只要把彼此心臟的血放出來,然后兩者融合就可以。”

“我怕死,你不怕嗎?”

“會死嗎?我媽都活的好好的。”

“不知道,但是心臟流血了,應該會死。”

“我不怕,我們試試吧,因為我發現我的心臟在你面前會跳動。”

月色下,兩個人都往自己的心口扎了一刀,血不斷地往出冒,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條鏈子,血球最后演化成一個新的無臉人。

據說,很多年后,地球人也聽說了這個故事,然后爭相模仿。然而,因為他們有五官,各種表情滋生無數的猜忌,沒有人敢剖析心臟。

無臉人說:“我們和地球人,終究不是一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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