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金瓶梅 第九十回 王六兒借情夫之名貪財 西門慶用官家權力枉法
(驍騎原創)
酒色財氣!
古人引為人生四大戒。
《金瓶梅》中開篇就說:【世上人,營營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七情六欲關頭,打不破酒色財氣圈子,到頭來同歸于盡...】
雖說開篇便說四大戒,可《金瓶梅》陳述的其實主要還是‘財’和‘色’這兩大戒。
通篇看來,每個故事的發生都逃不掉這兩個字。
今天要說的【金瓶梅第一案】同樣跑不脫‘色’和‘財’。
故事的最初地點在揚州府廣陵城。
這里有個姓苗的員外,家中也有萬貫財富,四十余歲,無子,只有一女。
主妻李氏常年患病在床,不能操持家事。
家業頗大、沒有子嗣,妻子又重病,順理成章的這個苗天秀又納了個小妾。
納妾按說很尋常,可這個妾卻不尋常。
她名叫刁七兒,原來也是娼妓,花了三百兩重金贖身娶回家來,很是寵愛。
家中一切事物都交給她處置。
苗家有個下人名叫苗青,與刁七兒關系曖昧,不清不楚。
卻也巧,那一日苗青與刁七兒在花園隱蔽處竊竊私語,正被苗員外看見;頓時大怒,將那苗青痛打一頓,還要將其攆出府去。
這苗青去求四方鄉鄰為他說情,這才沒被攆出去。
可這件事情過后,苗青對這一次痛打和羞辱暗暗生恨,記在了心底。
正巧苗員外有個在東京做官的表兄,來信邀他往東京一游;一則游玩,一則想要在天子腳下謀個前程。
那時大宋朝綱敗壞,賣官鬻爵成風,苗員外有銀子,也想走這條捐官的路子。
于是打定主意就要千里迢迢地趕往東京。
妻子李氏勸他不要前往,說家中幼女病妻不可拋閃,這份厚重的家業也不容他離去,并且還說起前些日子僧人為他相面時說的警語。
原來在大約半個月之前,有一名云游的僧人前來化緣,苗天秀慷慨的施舍了他五十兩銀子;
那名僧人臨走時便說:“施主左眼眶下有一道死氣,預示著今年會有大災。若想化解,不論何事,都不可離開本地!”
苗員外本就不信,這次李氏再提起此事,苗員外更是聽得不耐煩:“大丈夫生于天地間,不能遨游天下,徒死無益;我胸中有物,囊中有財,到了東京,功名自然唾手可得。你也不必多說!”
秋末冬初,苗員外買舟北上,帶著幾箱金銀財寶,又裝了一船貨物;身邊特意帶了兩個小廝跟隨。
一名就是與刁七兒有奸情的苗青;另一個是十七歲的小廝安童。
這船剛過徐州,才幾日的時間,苗青已經和兩個船家密謀好要害了主人分贓。
兩個船家陳三、翁八也不是善良之輩,聽說苗員外帶著上千兩金銀、并價值兩千兩銀子的緞子布匹,立刻就答應下來。
等到夜深時,苗青故意大喊:“有賊!”
苗員外剛出艙門,就被陳三一刀刺死推入波濤之中;小廝安童見了大驚,沒等反應過來,就被翁八一棍打落在水中。
陳三、翁八是船家,并不懂經商販賣,于是拿走金銀財物、值錢的衣裳;將那些緞子布匹卸下,撐船就往回趕。
苗青另外尋了一只船,帶著布匹往清河縣以前的老主顧店鋪中來,只說員外還在后面未到,讓他帶著貨物先來發賣。
這三人本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哪知安童命大,在水中昏迷不久竟然被人救了。
救他的是當地一名老翁,聽安童說了被劫的冤情,很是憐惜,便養他在船上,每日一同打魚,再到市場上販賣。
這一天說來也巧,安童隨著老翁去賣魚,在清河縣碼頭上,正見到陳三和翁八兩人穿著苗員外的衣服在船上飲酒。
安童趕快跑到守備府告狀,守備府見他什么都沒有,連狀紙都沒有,于是不接。
安童只好又跑去提刑院,正巧夏提刑當班,命緝捕差人前去捉拿陳三兩人。
也該陳三翁八兩人倒霉,原本打算立刻回揚州去的,卻因貪酒沒有出發,被差人一塊抓了起來。
因為有安童作證,兩名惡貫滿盈的兇手并沒多做掙扎,痛快地將案子認了。
不但認了罪狀,還供認出還有一名苗員外的家奴苗青也是共謀的同案犯。
于是苗青就被列為通緝名單。
此時正是大年下,提刑所也在放假,一連幾日都不問事。
此時的苗青卻從衙門里得知了此事,他沒有選擇逃走,只是偷偷的躲在之前的生意伙伴樂三家中。
樂三家正巧就住在王六兒家隔壁,與王六兒一家也早已熟悉。
樂三便給苗青出主意,讓他走西門慶的門路脫罪,并告訴他:隔壁王六兒就是西門慶的姘頭,只要買通了王六兒,不愁西門慶不替你打通門路。
苗青連忙封了五十兩銀子,外加兩套妝花緞子衣服,請樂三媳婦去找王六兒為他說情。
王六兒見了喜歡的不得了,銀子衣服全都收了,只等西門慶到來。
可元宵節兩人才剛私會過,西門慶這幾日也沒有打算再來。
正當王六兒著急時,正遇見玳安從門前經過,連忙拉進來,將苗青的事情對玳安說了,讓他把西門慶找來。
苗青寫了一張帖交給王六兒,玳安看了便說:“韓大嫂,你可不要小看了這件事,如今衙門里正要捉他。他拿這幾兩銀子,還不夠打發下人的。我也不管別人收他多少,你只給我要他二十兩銀子,我就找機會對爹說說。”
王六兒連忙答應,又拉玳安進來吃了些酒菜,這才放他走了。
玳安回來便對西門慶說韓大嫂等著爹去,有要緊事要說。
西門慶不知所以,騎馬去了,韓道國不在家,王六兒殷勤的遞茶說好話,恭維了半天才將苗青的帖子拿給西門慶看。
西門慶這樣的事情見識得多了,第一句便問:“你收了他什么好處?”
王六兒也不隱瞞,直接將那五十兩銀子拿出來給西門慶瞧。
西門慶見只是五十兩銀子便笑了:“就這點東西,你要他的做什么?你不知道,他是那苗員外的家人,殺主奪財,如今事發,被人供了出來,只要被提刑所拿去,一定是個凌遲的罪名。就是那兩個船家也是砍頭的罪過。”
“兩個船家已經供出來這個苗青還有兩千兩銀子的貨物,他拿這點銀子來干什么?還不快去還給他。”
王六兒聽了也是無奈,只得讓丫鬟錦兒將樂三媳婦叫來,把銀子和衣裳都交還給她,并告訴她西門慶是如此說的。
苗青在樂三家得了這邊的信息,嚇得宛如一桶冰水從頭灌到腳底,對樂三說:“寧可將這兩千兩銀子的貨物都用了,只求留個性命。”
樂三給他算了一筆賬:夏提刑和西門慶兩人不能少于一千兩;下面的節級、緝捕、牢頭等等也要五百兩才夠。
苗青急了:“這些貨物還沒賣出去,現在哪有銀子?”
想了想便讓樂三娘子再來王六兒家說:“他情愿拿一千兩銀子的貨物送給老爹。若是老爹不要貨物,只求能寬限他兩三日,等他賣了貨物便親自將銀子送到府上去。”
西門慶這才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寬限他幾天。”
提刑所果然好幾天都沒有將緝捕文書發出,也無人來找苗青的麻煩,他倒是整日在外拋頭露面處理貨物。
才用了不到三天,全都賣了出去,因為便宜所以連兩千兩的本錢都沒賣出來,只賣了一千七百兩銀子。
苗青先把原本王六兒退回來的五十兩銀子,再加上五十兩、四套好衣裳都給她送了回來。
第二日,苗青將一千兩銀子分開裝到四個酒壇里,又讓人抬著一口豬,到了十九日晚間,家家都掌燈的時分,才抬送到西門府來。
玳安、平安、書童和琴童四個小廝都是西門慶事先吩咐過的,接了銀子又將苗青引到廳里來。
苗青不敢怠慢,又每人都給了十兩。
等了時間不長,西門慶出來見他,苗青慌忙跪地連連磕頭,求西門慶為他脫罪。
西門慶說:“你這罪過可是不小,既然有人為你說情,我便饒你一命。這些銀子我若是不收,你也是不放心的。我把一半送給提你的夏提刑。你也不可在此地久留,今晚就回家去吧。”
又問:“衙門下面的人打點過了嗎?”
苗青說打點過了。
西門慶點頭問他家住何處,苗青說在揚州城中。
苗青回到樂三家中,拿出五十兩銀子答謝樂三兩口子;五更時分雇了騾子,城門剛開便匆忙離開清河縣,趕回揚州去了...
主犯跑了,這件案子該如何判決是西門慶需要處理的事情,這個下一章再說。
今天只算算這三個殺人奪財的兇手最后都得了什么好處:
陳三和翁八拿了一千兩銀子,沒快活兩日,便被捉了,銀子自然是被當成贓物充了公;
苗青沒分到銀子,分了價值兩千兩銀子的貨物;一共賣了一千七百兩。
這一千七百兩是這樣花的:
一千兩給了西門慶和夏提刑;
五百兩打點提刑所下級官吏;
一百兩送給了中間人王六兒;
五十兩送給了中間人樂三;
四十兩給了西門府的四名小廝;
再加上買了一口豬和一些禮物;
最后苗青逃走的時候身上只剩一百兩銀子,還有除去雇牲口和吃飯住店,能回到揚州也就一分都剩不下。
也就是說苗青奪財奪了個寂寞,兩手空空。
陳三和翁八也是一樣,什么都沒了。
可苗員外出門時是帶了至少價值三千兩銀子的,既然殺人奪財的歹徒沒有得到,銀子也不會憑空消失。
竟然分散開來,都落入了這些一級級、一層層的貪婪之輩的手中。
這實在是個巨大的諷刺,同樣也是那個時代的悲哀。
若是再思考得深一些,苗員外的這些銀子如果沒有被西門慶他們瓜分掉,最后的去向又會是哪里呢?
苗員外的目的就是帶著錢財來東京尋個前程的,就算他安全的到達了東京,這筆銀子的流向也是京城的那些各級衙門和官員手中!
這樣看來,無論如何,這些銀子似乎注定了要被貪贓枉法的人拿去,不是西門慶也是蔡京之流,根本沒有幸免的可能。
仆人苗青最初的動機是因為與苗員外的小妾刁七兒有染,這是起源于‘色’;
后來見到陳三和翁八殺了主人,這是為了‘財’;的確沒有逃掉這兩大貪念的范疇。
明天接著講這樁曲折離奇的案件,這件案子遠沒有我們現在看到的這樣簡單。
還有個問題,這些貪了錢財的人又是怎樣花掉這筆不義之財的呢?我們明天一一說明。
請點擊關注驍騎讀書,需要您的支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