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定你是一個縣里民營企業的老板,手里很有些閑錢。現在我拜托你組織一個飯局,幫我辦成3件事:1.結識京城派來巡視本省的一把手;2.批一張價值三四萬兩銀子的條子;3.把一宗命案的主犯撈出來。
你會不會盯著我的眼睛看半天,說你的腦子是被驢踢了,還是讓門夾了?你TMD耍我是嗎?
事實上,還真有人一次性把這些難事辦成了,而且辦得行云流水,舉重若輕。這個人就是山東省十大杰出青年、清河縣著名民營企業家西門慶。
1|牽線:加杠桿
請有身份的人吃飯,要講究個方式方法,你說老子有錢,七星級酒店里什么貴點什么!你看人家鳥不鳥你?
《金瓶梅》第49回,新任巡鹽御史蔡蘊途經清河縣,受西門慶之邀,到他的家里做客。
此前,蔡蘊高中狀元,回鄉省親時囊中羞澀,曾在西門慶家里住宿一夜,拿了一筆不菲的路費。此番再度做客西門府,既是還人情,也有一點衣錦還鄉的味道。
這時,西門慶正有事情想攀上京城派來巡視的御史宋盤。知道蔡御史來訪,趕緊向他提出請求,自己對宋御史仰慕已久,吃飯時能不能也請宋御史移駕光臨?
蔡御史還欠著西門慶一份人情,對這樣并不過分的請求,自然很爽快的就答應了。
果然,蔡御史赴宴時,也順便拉上了宋御史。西門慶“富而好禮”,出手闊綽,給宋御史留下很深的印象。
當一個人的身份、級別和結交對象不匹配時,利用杠桿撬動對方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這杠桿,可以是對方的老家親戚、中學恩師,大學里睡在上鋪的哥們兒,初入職場時的領導……要點是,這些人在別人眼里是平庸之輩,但在對方眼里,關系必須非比尋常。
網上流行一個老段子:
一位優秀的商人杰克,有一天告訴兒子:“我已經選好了一個女孩子,我要你娶她。”兒子:“我的新娘我自己會決定。”
杰克:“我說的這個女孩,可是比爾·蓋茨的女兒哦!”兒子:“哇哦,那這樣的話……”
一個聚會上,杰克跟比爾·蓋茨說:“我來幫你女兒介紹個好丈夫。”比爾:“我女兒還沒想嫁人呢!”
杰克:“我說的這個年輕人,可是世界銀行副總裁哦!”比爾吃了一驚:“哇哦!那這樣的話……”
杰克去找世行總裁:“我想介紹一位年輕人,來當貴行的副總裁。”總裁說:“我已經有幾十位副總裁,夠多了!”
杰克:“但我說的這個年輕人,可是比爾·蓋茨的女婿哦!”總裁:“哇哦!那這樣的話……”
最后,杰克的兒子娶了比爾·蓋茨的女兒,又當上了世行的副總裁。
2|問題:不為難
酒席筵間,西門慶抽身出來,給領導安排宴后的娛樂項目。
這時,仆人來保走上來,對老板說,他的親家喬大戶,去年被攤派了3萬鹽引,就在揚州支鹽。不如趁著蔡御史現在得空兒,請御史大人關照,早點兒把鹽引兌現了。來保辦事周密,甚至把請求關照的揭帖都擬好了。
鹽引是什么東西?原來,古時食鹽官營,鹽引就是運輸、銷售食鹽的許可證。官府鼓勵富商大戶交糧納款,以換取“倉鈔”;再按倉鈔發派“鹽引”。沒有鹽引,經銷食鹽是要判重罪的。
可是,由于鹽政敗壞,經常是商人交了糧納了款,拿了倉鈔,官府卻不派發鹽引,倉鈔差不多就成了一堆廢紙。
話說西門慶回到酒桌上,一點都不遮掩,找機會直接向蔡御史提出請求。蔡御史呢,拿了揭帖說,這算個什么事呀,干脆利落就答應了。
御史雷厲風行,把具體辦事的來保叫過來,說等我到了揚州,你直接來找我,我比其他商人早一個月派給你!慌得西門慶趕緊讓來保磕頭謝恩。
這就是西門慶的聰明之處:求人辦事,所求的事必須不讓對方為難。
蔡蘊做了巡鹽御史,揚州鹽政正在他的治下。對蔡御史來說,派發鹽引不過是批個條子,合法合規,自然答應的痛快。
而對于西門慶呢,3萬鹽引就意味著幾百萬斤官鹽。即使最保守的估計,也要折合三四萬兩銀子。西門慶找對了人,抓住了請托的場合,分寸拿捏得準,好處得來全不費力。
3|次序:登門檻
美國心理學家曾作過一個實驗:
他們派人隨機拜訪一組家庭主婦,要把一個小招牌掛在她們家的窗戶上,這些家庭主婦愉快地同意了。過了一段時間,研究人員再次訪問這些家庭主婦,要求將一個又大又丑的招牌放在她們的庭院里,結果,有超過半數的家庭主婦同意了。
與此同時,心理學家派人又隨機拜訪了另一組家庭主婦,直接提出將又大又丑的招牌放在她們的庭院里,結果80%的主婦斷然拒絕。
這就是“登門檻效應”,一個人一旦接受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要求,為了避免認知上的不協調,或者想給別人以前后一致的印象,就很可能接受更大的要求。
西門慶人自然不知道登門檻效應,但他卻在請托時很靈活地運用了這一策略。
對于請托的對象蔡御史,帶人赴宴是不過是順水人情,早掣鹽引雖然有失公平,卻也不違法度,但西門慶接下來的請托——把苗青從殺人越貨的案件中摘出來,就不僅違法而且違背良知了。
“苗青案”大體是這樣的:苗青是揚州苗員外家的仆人,因和苗員外的寵妾私通,遭到痛打,于是銜恨在心。
苗員外帶著苗青和小廝安童去東京。途經徐州過河時,苗青和兩個艄公合謀,將苗員外和安童打翻,丟到河里,瓜分了苗員外的所有財物。
苗員外死難,安童卻僥幸脫生,告到了提刑院。兩個船家被捉拿歸案,苗青在逃。后來他通過層層關系,重金買通西門慶幫他脫罪。
案件在西門慶、夏提刑操縱下,苗青終于逍遙法外。但因為安童的執著上訪,加上巡按御史曾孝序的干預,出現了反復,并且不斷升級,牽連到蔡太師,驚動了徽宗皇帝,演變為一場政治斗爭。最終,正直的曾御史斗不過蔡京的關系網,被流放嶺南。
曾御史走了,苗青案卻還沒有了結。西門慶拿了人家錢財,就要給苗青一個交待。
這本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但西門慶卻并不正式請托,而是直到蔡御史臨行時,才貌似不經意間半正式的提起。
此時,蔡御史盛筵也品嘗了,美女也享用了,連餞行的酒也喝了,再加上西門慶說的輕描淡寫,就自然而然地答應,向主管此事的宋御史周旋。
后來,案件完全如西門慶所期望的那樣發展。宋御史到了濟南,把苗青從揚州提了來,當場就釋放了。等他到了東平府,把兩個涉案艄公斬立決,并把安童遣返了。
一場命案,就這樣以主犯平安逃生,從犯就地正法不了了之。
我們看西門慶的一場飯局,3宗請托,對一般商人,哪一件都是難度系數極高的大事。但西門大官人舉重若輕,不費力就都擺平了,白花花的銀子也就隨之滾滾而來。
從這場飯局我們也看得出來,以西門慶的情商,假如品質良善,要發財也絕不是什么難事。可惜,西門大官人天良喪盡,利欲熏心,貪贓枉法,草菅人命,最終落得個樹倒猢猻散,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凈。
這是環境使然,情勢使然,還是性格使然?真的不太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