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我/懷念從前/是因為太留戀/懵懂的歲月中/只收藏了/簡單的笑臉。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許飛《那年夏天》
遇見小莫的時候,她十八歲。如花的年紀,萌動的心靈。小莫有著微卷的頭發,深邃的眼睛,寬厚的胸膛,修長的手指,瘦削的身材。恰好符合她想象中心儀的男子。只是,小莫是她父親的朋友。她在他的手下實習。對她來說,小莫是師傅,是兄長,亦是朋友。
那時小莫正和妻子鬧分居。他的妻子有一張大大的銀盤臉,平時干練火辣,不兇的時候是個女強人,兇的時候就是個潑婦。而小莫幽默溫和,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揚。她常常想他和妻子是完全不同的類型,當初怎么就會結婚。起先,她是沒有任何想法的。都住在這個熱鬧的家屬區里,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她在心里,是當他長輩來尊敬和喜歡著的。她喜歡看小莫認真工作的樣子,模仿他把阿拉伯數字寫得龍飛鳳舞。小莫抽煙的姿勢也很好看,他的袖口和衣角常常留有淡淡的煙味。小莫對她很照顧,像小妹妹一樣呵護著。
某個夏夜,他們留下來加班。一場雷雨導致電線短路,此時她正坐在他對面認真地填寫單據,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抓住了小莫的手。小莫也緊緊抓住她,安慰她沒事的。他的掌心是如此濕潤而溫暖。這一瞬間她在黑暗中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這一刻她突然沒來由地愛上了夏天。
于是一切都變了樣。是在表面什么都沒有變樣的情況下變了樣。小莫依然溫和如初,依然在空閑時把家長里短嘮叨給她聽。而她在面對小莫的眼睛時心慌不已,比以前更羞澀。她的心已經悄悄地綻放,歡快而孤獨地成長著。
實習即將結束的時候,她決定送給小莫一張卡片。她在上面寫了一些不著邊際的祝福語,落款處畫了一個微笑著的小人頭。她偷偷地把卡片藏在包里,沒人時拿出來看一下。有一次她忍不住把嘴唇輕輕地在貼在他的名字上,又立即放開,她感到臉在發燙,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驚惶無措。
人生的車輪緩慢而沉重地向前行駛。畢業,工作,拆遷。她戀愛了,而小莫離婚了。即便小莫自由了,那又怎么樣呢?他的年紀,幾乎可以做她的父親。在這個人言可畏的世界上,她可以望見那些艱辛和刻薄。她從來都是個膽怯而優柔的孩子。可那些漫長歲月中的溫柔回憶,其實一直都在。不論她是戀愛還是失戀,她心里的某一塊也是荒蕪的。仿佛輕輕抖一下,便要落下一層灰。
二十五歲生日的那晚,她正和朋友吃飯,又下起了雷雨。飯店也突然停了電。她坐在黑黝黝的飯店里,這相似的景象讓她忽然淚流滿面。借著幾分酒意,她沖動地給小莫打電話。那一串塵封的號碼,對她來說是如此熟悉,仿佛從未遠離過。小莫溫柔的聲音穿透灰蒙蒙的雨霧,穿透鬧哄哄的人群,震痛了她的耳膜。原來她和他的距離并不遙遠,他們一直都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也許昨天才擦肩而過。
那個下過大雨的深夜,一切都濕漉漉的,一如她的心。小莫在電話里深深的嘆息聲刺痛了她。或許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了解,只是他和她一樣,沖不破世俗的藩蘺,懼怕那些一眼便可瞧見的磨難和困境。從一開始,便注定是無望的。他們都有各自的生活軌道,被偶爾交叉一下所掀起的微瀾弄疼了,但依然要沿著原先的樣子生活下去。這世界有它約定俗成的規則,他們都是被束縛在這規則中的一份子。剩下的,惟有祝福了。對曾經愛過,或正在愛著的人來說,只有對方幸福了,自己才會快樂。
她離開時已平靜。她甚至沒有對小莫說再見。他們之間也許并不需要這兩個字。多年以后,她聽許飛的《那年夏天》,在婉轉清麗的旋律中淡淡地回味,隱隱地疼痛。但終究不再流淚。是的,她曾經失去,但不曾后悔。至少,她還有一份鮮亮而飽滿的回憶,可以溫暖她曾經落寞而無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