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GG給我發(fā)來微信,她說,明天有雨。
那時窗外的天是藍的,幾朵悠閑的云,在高高的天上飄著。我上網(wǎng)查了門頭溝天氣,周六陣雨轉多云。我回復GG,明天確實陣雨,是否還去……去,GG簡單回復,漢子般決絕。
周六一早,果然下了雨,不大,但淅淅瀝瀝的總在下著,濕漉漉的,讓人掃興的磨嘰。趕在七點之前,波將我和同同送到301醫(yī)院的那個西門,我們就在那里的一遛大巴車中,找我們要乘坐的那一輛。
冷雨飄渺著磨噬人心,這不是爬山的好天氣,讓人不覺著躊躇猶豫起來,似乎不邁上那輛車子,便還有反悔的可能。只波的車已遠去了,同同背著背包懵懵撞撞地跟在身后,雨倒是不大,我們也不用穿上雨衣。
楊姐不知什么時候迎到面前,笑著和我招呼,我知道自己沒有反悔的可能了,掏出手機問詢領隊網(wǎng)球車子的位置。網(wǎng)球在最前頭的一輛車上,伸出頭來,用力揮動手機,招呼著“小樂鴿”,同同就是那只“小樂鴿“,他快樂地向那輛車子奔去,一切就此開始。
對了,還有GG,開車前才忙忙叨叨地趕來,似乎每次見她,都是這么忙叨的樣子,得等她坐下來,喘勻了氣,才能問候。
我說,“黑了。”
她說,“吳哥曬的。”
我說,“您這是在蛻皮呢?”
她說,“就值當美容了。”
大巴車在那樣的雨中行進了三個小時,車窗上滿是霧汽,抹去一把,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窗外巴掌大的景致,起先是樓影,其后是田地,再而后是山,無休無止的山。
北靈山,是靈山的一部分,其它還包括東靈山和西靈山,其中東靈山主峰是北京市的最高峰,海拔2303米,西靈山更高,海拔2420米。不過雖然地域上相互緊鄰,但西靈和北靈卻是屬于河北省的,這里歸張家口的涿鹿縣。
就山系的歸屬來講,這里是太行山脈的北緣,太行山的最高峰小五臺,就在西靈的西側。在北靈的高地上,有時還能收到小五臺上手臺的通話信息,和小五一樣,這里也是華北地區(qū),戶外登山者的天堂。
車上隔著過道,就坐著這么一位戶外的高手,大概一個人的旅程太過寂寞了,他便不停歇地向周圍傳授著戶外旅行的經(jīng)驗。這個車上都是戶外的大神,他們自然不需要這樣的經(jīng)驗。倒是我和GG這樣還在為前途擔憂的菜鳥們,會用心地問上幾句,那潮水般的“經(jīng)驗”有了去向,三分之一給了我,三分之一給了身后的GG,三分之一給了周圍的空氣。
GG狡猾,漸漸地也和空氣一樣不應聲了,哼哈應付高手的重任便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不過如此,卻也從這位高手身上學到了許多戶外的知識,比如他說,我們要去的韭菜山,其實是北靈的主峰,那里的海拔是1900余米。
1900多米,好像不算高,我一直懸著的心,稍稍落下了些。高手卻說,路程強度不看海拔,要看路途的長度和爬升。塔兒寺到無名二大概8km,折返要16km,爬升900m,難度還是有些的,如此我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高手問我和GG,你們應該知道吧?那座山上有個大鐵塔,鐵塔下有個瑪尼堆。
很遺憾,我們只傻傻地知道那里是戶外的天堂,我們第一次來,還不知道天堂里有什么。高手搖搖頭,很是無奈地給我們講了,發(fā)生在那里的一個憂傷的故事。他說有一個喜歡戶外運動的女孩叫夏子,幾年前與同伴穿越北靈時迷了路,最終由于身體嚴重失溫而死在大鐵塔下,人們?yōu)榱思o念她,在那里堆了座瑪尼堆。
他說那個故事時,我下意識地看了眼身邊的同同,同同正倚著車窗打盹,身體與車子一道搖擺著,我把他的頭攬在身邊,他睜開眼睛沖我笑了笑,便又呼呼睡去。我看著模糊的窗外,回味著那個女孩子的故事,大概是喜歡同一運動的緣故,大概是對這項運動的風險有所預料的緣故,大概是做父親的緣故,心底忽地泛起一絲淡淡的悲涼,如窗外的天氣一樣的,冷冰冰,灰蒙蒙。
我們徒步的起點是塔兒寺,那里已沒有了寺,但遠遠的山坡上,卻還有一座小塔。
GG不知從哪,掃聽來一個傳說興奮地講給我們,她說上古的涿鹿大戰(zhàn)就發(fā)生在附近,我想這自然也是這里所屬的縣城叫做涿鹿的原因所在吧。她說戰(zhàn)敗的蚩尤就是跑到了這里,才被追上來的黃帝部屬斬殺的,她像在描述一件離奇的兇殺案,其實她只是想說,村子附近有座蚩尤的墳。
放在十幾年前,聽到這些我定是會眼前一亮的,那時我對于墓葬的探究與懷古幾近癡狂,總以為,那是最貼近歷史上的某個真切人物的地方。而今聽GG講這些,卻淡若浮云,只哼了幾聲,回了句看似關切的“是嗎”,便算了結。
那時大家剛下車,都在忙著打理行裝,雨要比城里大了許多,因而還要從背包中翻出雨衣來,給自己和同同套上,經(jīng)這么一折騰,渾身里外都濕漉漉的。等這些都做完了,大隊也陸續(xù)出發(fā)了。這時才望了一眼自己的所在,這是個狹窄的山坳,只一條簡易公路伸到村子的邊緣,與那條公路相比,我們的大巴車顯得過于龐大了些,我心想,大巴車在這里調(diào)頭,可是需要些技術。
村子是依山而建的,進村是上山的一部分,村子四外是層層的山巒,我們腳下濕漉漉的山路,便延申至村外的兩座山巒之間,爬升著從中穿過。遠處還有更高的山巒起伏著,白云如長煉般與那些緩緩起伏的山纏繞著,我指給同同,那白云深處,就是我們要去的天堂。
我忽地有些認同剛剛GG所說的那個兇殺案了,因而回頭和正在雨中低頭趕路的GG說,我知道蚩尤為什么會被斬殺于此了。GG似乎都忘了自己曾講過的這個故事,因而愣神地想了想蚩尤是誰,而后又撲哧笑出聲來,不過她捂著嘴忍著笑,示意我不用管她,繼續(xù)說出自己的結論。
我說,“因為蚩尤跑到這里才發(fā)現(xiàn),還要上山,但它實在是爬不動了,絕望了”。“是啊,”GG說,“他爬不動了,但我們卻還要繼續(xù)走”。
是的,我們要在蚩尤倒下的地方,繼續(xù)前行,去看看如果他堅持著不倒下,還能看到些什么?
山路在一片雜木林中穿過,這里的林木多是低矮的山桃、杏樹之類的喬木,高大些的就算是白樺樹了。山下的白樺樹不多,不過隨著道路的爬升,海拔越來越高,雜木也越來越稀少,白樺樹的隊伍卻越來越壯大了,直到山林變成純正的白樺林。
真正看到高手所說的那座大鐵塔時,人已身心疲憊到了極點,那時我們已經(jīng)爬了將近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大鐵塔是我們第一段路程的標的物,我們先是徒步在密林中穿行,并攀上第一道埡口,其后我們于泥濘中,艱難地爬向第二道埡口。
路途上的白樺林,也有終了的時候,當我們持續(xù)提升海拔,終有一個時刻,我們走出了白樺林,那是那座山的林線所在。突破林線,我們便走入到了視線開闊、茫茫無際的亞高山草甸區(qū),如果不是下雨的話,我們是很想在那片松軟的草甸上去打個滾的。
而這片草甸是均勻地鋪在一大片陡坡上的,一道平直的山梁就橫在高處的前方,濃霧一般的云就與那道山梁糾纏著,那里便是第二道埡口。
在攀登那道埡口的草坡時,同同有些不耐煩地問收隊的廣義,“大鐵塔在哪里”?那個小朋友顯然是累壞了。不過基本上也就是那句怨言發(fā)問的同時,山上的云霧隨風沉了下來,汩汩地從我們身邊流過,向山下褪去。當我們從流云中穿出,埡口上高聳的大鐵塔,忽地露出了它苗條而高聳的身姿,讓人如釋重負般看到了它的存在。
也基本上在那一時間里,人們發(fā)出了漫山遍野的驚呼……看,快看……云海。
對,云海……剛剛我們還墜于云霧之中,不知所蹤,轉眼間,流云已退到草坡下,化為我們腳下的云海。那是潔白的云海,飄渺的云海,變幻多姿的云海,騰霧覆雨的云海。你的辛勞,你的懷疑,你的怨忿,在這一時間,似乎一下子都釋然了,你知道,你,就是為此而來的。
白云之上,雨已成為凡間往事,大鐵塔到無名一間的小路,依舊泥濘,但爬升卻是舒緩多了,遠沒有云下的凡間那么的艱難。漫山竄鼻的韭菜味,或也在昭示著頂峰不遠了,前邊是無名一,它只是那條曼妙又漫長的山脊線上的一個高點。
山脊線的一側,是舒展如翠綠掛毯的迷人的大草坡,另一側,是像被掰開一半的饅頭一樣的大斷崖,附近再沒有山峰高過這里了。而高崖之下,千山競秀,萬壑稱奇,亂云從容飛度,一派仙國景象,有如此般風景在那里,一切盡可在不言之中了。
無名二,是那條亞高山草甸所鋪就的,美妙的山脊線上的最高點,那里便是韭菜山,那里便是北靈山海拔1923米的主峰,它同時也是我們今天行程的目的地,我們要在那里折返。
大部分驢友到此,是為了山上的野韭菜而來,他們都忙著割韭菜去了。只我們小隊四人,把天堂當作了食堂,到達頂峰也便就到了開餐時刻。我們辛苦背上來的啤酒、香腸、金槍魚罐頭,還有黃瓜、芒果、三明治都鋪展在草地上,我們似乎就是為了這一時刻的而來的;我們將風景、友情與親情擰結在一起,形成粗粗的繩索,為了這一時刻而來的。
……
只歡宴必散,美景難存,曾經(jīng)認為不可能忘卻的旅程,最終也只是變成這幾行蒼白的文字,如向過去致敬的留言,留下了,而后翻過。
在北靈,能看到如此樣亞高山草甸的美景,是讓人心醉神迷的,那里卻是天堂。我似趴在門縫外的孩子,看到了門里的花園。推開的那道門縫,在心中也再難關上了,既然那里是花園,是天堂,那就勇敢地走進去吧。
那里僅是一條路的起點,那里僅是一條曼妙而漫長的山脊線的起點,網(wǎng)球第二周要帶隊重裝去走那條山脊線,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報了名。
那次沒有同同,沒有楊姐和GG,沒有健武,只有我自己,好像清凈了些,就在路上,看到自己吧。
好了,就到這里吧,北靈,韭菜山,See you again 。
***此篇為簡書發(fā)布第100篇文章,在此紀念一下啦!
《望京小記》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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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筆記,在此潛心打造屬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讓我們來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