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了一個讀者,她讓我叫她小美,她說:“你聽了我的故事,就知道我就是一個活著得的樊勝美。”
小美生在一個相對拮據的家庭。七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又生了個弟弟。從那時候開始,她的人生就被弟弟覆蓋了。她每天的任務就是看弟弟,打翻了盤子碗,或者弟弟摔了跤,都是她的錯,或打或罵,根據父母的心情。
她得到父母關注的唯一方式,就是拿回一百分的卷子,所以她學習成績優秀。可就算這樣,高二的時候,她的父母讓她休學,安排她,過了春節就去南方打工。
她的班主任找到家里來說:“小美已經高二了,她一定能考上大學。你們要想想孩子的前程。”
她母親說:“上了大學,還要好幾年才工作。弟弟怎么辦?我們供不了兩個。”
第二次,班主任帶著校長一起來,校長說:“你們要這么想,小美上了大學,國家管吃管住,將來賺公家的工資,這不才是供養弟弟的正道嗎?”后來校長還免了她的學費,父母才同意讓她去上學。
果然,她不負眾望的考到了廣州。上課之余,她做家教,當服務員,去廚房洗碗,擺地攤,當助教,幫同學寫作業,什么賺錢干什么。
在廣州這個巨大的城市里,她知道她能拼的就是自己的命。她用盡一切辦法和手段的賺錢。甚至有一個階段,她和一個已婚的男人保持一種連情人都算不上的關系,就是為了維持她的小生意。
因為,現在她唯一能夠得到父母關注的方式,就是往家拿錢。
小美是那種從沒有得到光和愛的孩子,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父母能給她一絲的肯定。可是即便她傾盡全力,也沒有得到過父母的贊許。
幸運的是,她遇到了她的先生。和他在一起,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安心。原來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舒舒坦坦地靠著,就會有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覺。
他們想要結婚,小美的父母提出,要二十萬的彩禮。小美的先生是公務員工資不高,還著房貸。兩家人在一起商量婚事,婆婆說:“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彩禮錢能少點嗎?”
她母親當場就翻了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敘述,把她拉扯大有多么不容易,他們借錢供她讀書,她從小就是他們的掌上明珠,做父母的希望她能找個好人家,一輩子安心和幸福。
她轉頭,看到先生一臉蒼白,公婆一臉嫌棄。她如坐針氈,一身冷汗。她已經是32歲的剩女,她從來沒有遇到一個肯愛她的人。如果這個男人被嚇走了,想到這,她有一種被窒息的眩目。
她已經記不得,是如何站起來,朝著母親大喊:“夠了。我自己出這二十萬!”
32年,她從來沒有這么跟母親講過話,母親被嚇住了,一下子就失了聲。她轉頭沖著公婆說:“叔叔阿姨,對不起。今天我唯一能說的是,請不要嫌棄我。”
小美的父親拍桌子站起來罵:“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混賬東西。”她半閉著眼睛,心有戚戚的等著拳頭砸下來。父親的拳頭在半空中拐了一個彎兒,摔門走了。她的母親也站起來,指了又指,說不出話,轉頭離開。
他們都缺席了她的婚禮,從此她僅僅每月把錢打到卡里,一拍兩斷,各不聯系。
結了婚,一轉眼,小美就已經34歲了,無論是先生還是公婆,明里暗里都把孩子提上日程。
可她越愛她的先生,越在乎她的婚姻,越害怕生孩子。因為她不知道,她可以給孩子什么樣的原生家庭?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孩子,她害怕自己的怨恨會給孩子不好的影響,她珍惜和先生這份溫暖的感情,她怕如果她不是個好母親,她的先生會對她失望,而離她而去。
對于自己的原生家庭,她越憎恨越想掙脫,卻更被更桎梏在怨恨里。現在她一旦想到“父母”兩個字,就條件反射雞皮疙瘩全身發冷。
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算是夠格的父母?
在自然界中,女孩子從十二歲開始初潮,男孩子十三歲開始遺精,這就是說,我們已經有了做父母的能力。
僅僅把孩子生出來,只不過是兩個交配過的動物。成為父母,更要把孩子養大,教會孩子在當下社會狀態中的自我生存能力,幫助孩子形成一個獨立自我的人生體系。
在過去的幾千年里面,人類都太動物化,完全忽略了本來就可以避免的問題。我們的父母,我們父母的父母,我們父母的父母的父母,一代又一代,傳承著生命也傳承著傷害。
就好像是那個很著名無解的問題,到底是先有了蛋,還是先有了雞?同理,我們也可以用在這里,到底是先有了父母還是先有了原生家庭的傷害?
最近,原生家庭變成了一個時髦的的貶義詞,讓人人都找到宣泄的閘口,讓我們瞬間明白了,為什么我的人生如此不幸,原來都是來自于生了我們粗暴的父母。
原生家庭傷害之所以難以治愈,那是因為到目前為止,人類還沒有發明時光機,誰也不能把時光倒流回去,修正當年的錯誤。
鑒于每個人生的單向而不可逆轉性,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著沒有錯誤的原生家庭。
對于每個人來說,原生家庭的痛苦,來自于一種無法自我抵御的被傷害,但是長大之后,還把自己封印在傷害中,不停地反復的去碰痛這個傷害,卻是一種盲目而愚蠢的自我傷害。
因為很多時候,痛比幸福更讓人有活著的感覺;把責任推給別人,總比自己擔負更加輕松。
事實上,原生家庭不僅僅意味傷害,還意味著愛和依賴,為了避免傷害而省略掉愛,這是對于自己的極度不負責。
即便為人父母,也沒有人要求你構建一個零傷害零錯誤百分百正確的原生家庭,即便是零傷害,本身也是一種傷害。
有傷害,就有治愈,比起如何避免原生家庭的傷害,更有意義的是,如何正視已有的傷害,建立防御與治愈傷害的能力。要很多很多的時間和信心,更重要的是很多很多的愛。
世上再優秀的父母,也做不到毫無傷害,但至少我們可以最大化的避免把我們自己受到的傷害傳承下去。
人生是一個不斷成長,不斷蛻化的過程,合格的父母,在想辦法避免傷害,優秀的父母,卻是治愈自己,教給孩子們怎么去愛。
其實,為人父母,最難的不是教育孩子,而是拿出無盡的勇氣,真真正正的改變自己。
要知道我們是孩子的鏡子,孩子就是在這鏡子里面看到的樣子。是藍天還是烏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