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輛福特T型車。座位很高,兩旁的踏板很舒適,天冷的時候,在早晨或者其它時間,我父親得把手搖起動柄插進發動機前部,用力轉動好幾下才能把火點著。
“這么做很容易把手弄傷。這家伙的沖勁兒可大哩。”
祖母不來的時候我們就坐著福特車來個周末兜風。我父母喜歡那片橘子林,好幾英里的橘子樹,要么花開得正盛,要么就結滿了橘子。我父母帶著野餐籃子和金屬箱。金屬箱里裝著冰凍的水果罐頭和干冰,野餐籃子里則有熏肉香腸、肝腸、薩拉米三明治、炸薯片、香蕉還有蘇打水。蘇打水不斷地在金屬箱和野餐籃子之間交替著放來放去。因為蘇打水很快就會結冰,這樣就不得不把冰化開。
我父親抽駱駝香煙,他會很多種戲法和花樣,他用駱駝香煙盒給我們表演過。有多少個金字塔?數一下。我們就數起來,但是他總會給我們變出更多的金字塔。
也有關于包裝紙盒上的駱駝駝峰或者文字的戲法。駱駝香煙是最神奇的一種香煙。
我記得有一個很特別的周末。野餐籃子已經空了。而我們仍開車在橘子林里穿行著,離我們住的地方越來越遠。
“他爸,”我母親問,“我們就快沒油了吧?”
“不,還有很多該死的汽油。”
“那我們要去哪兒?”
“我要去給我自己弄點該死的橘子!”
我們又開了很久,我母親安靜地坐著。我父親把車開到路邊,在鐵絲柵欄邊停下,我們坐在車上等他發話。父親一腳把門踢開下了車。
“拿籃子過來。”
我們翻過圍欄爬進去。
“跟著我。”他說。
我們站在兩排橘子樹之間,茂密的枝葉遮蔽住了陽光。我父親停下腳步,朝離他最近的那棵樹伸出手,開始猛拽那些長在低處的橘子。他發狠地拽著樹上的橘子,看起來怒氣沖沖的,樹枝東搖西晃,也像是在大發雷霆。他把橘子扔進我母親手中的籃子里。有時候沒扔準,我就跑過去撿起來再放進去。父親從一棵樹走到另一棵,拉扯那些低處的樹枝,把橘子扔進籃子里。
“他爸,已經夠了。”母親說。
“還差遠了。”
他繼續拉扯。
一個男人走過來,是個很高的男人。他拿著一把獵槍。
“好了,伙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我在摘橘子。這有很多橘子。”
“這是我的橘子。現在,聽著,叫你的女人把橘子倒出來。”
“這有很多該死的橘子。你又不會少了幾個。”
“我一個橘子也不會少的。叫你的女人倒出來。”
那人把槍對著我的父親。
“倒出來。”我父親對母親說。
橘子全滾到地上。
“現在,”那人說,“滾出我的果園。”
“你用不著全部橘子。”
“那是我的事兒。現在滾出去。”
“你這種人就該吊死!”
“老子就是這兒的王法。馬上離開!”
那人又舉起他的槍。我父親轉身走出橘子林。我們跟上他,那人緊跟在后面。上了車,很不巧,我們發現車又一次發動不起來了。父親下車去轉手搖起動柄。他轉了兩次車都沒有起火。我父親快要冒汗了。那人還站在路邊。
“快發動那該死的玩具車!”他說。我父親準備好再次轉動起動柄。“我們現在可不在你的地盤兒上!只要我們他媽的愿意,我們可以呆在這兒!”
“你想得美!把那破玩意兒弄走,快點兒!”
父親又一次驅動引擎。汽車噼啪作響,馬上又熄了火。母親坐在車里,空籃子就放在她的膝蓋上。我不敢看那個男人。父親再次轉動,車啟動了。他跳進車里,開始啟動方向盤后的油門手柄。
“別再回來了,” 那人說,“下次可沒那么容易。”
父親發動福特車離開。那人還站在路邊。父親開得很快。突然他慢下來,拐了個大彎,把車開回男人那里。那人已經走了。我們沿著出林子的路提速回去了。
“哪天我要回來逮住那個狗雜種。”父親說。
“他爸,我們今晚好好吃一頓。你想吃什么?”母親問。
“豬排。”他回答。
我從來沒見過他把車開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