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烤冷面的暗戀

地鐵站出口有個賣烤冷面的,男的。他們家的烤冷面算不上好吃也算不上難吃。醬料一般,辣椒粉一般,孜然也一般,就連洋蔥也嗆得驚人,沒有什么香味,香菜更是沒有一點香菜味也沒有。我讓他在烤冷面兩面都加雞蛋,吃起來還是干巴巴的,一點都不軟滑。

烤冷面附近有個賣鐵板燒的,女的。每次走過去,菜肉在油的煎炸下滋滋作響,撒上小料,香味在空中彌散開。每次聞著都直流口水,但我一次也沒吃過。

他們倆離得不算近也不算遠

有時候他們兩家都忙得不可開交,烤冷面恨不得有三頭六臂,一股腦兒都把調料撒下去,翻一下就出鍋。鐵板燒則把鐵板排的密不透風,再用鐵板用力地按下,肉和菜尖叫幾聲也就熟透了。有時候就比較空閑,烤冷面慢慢悠悠地翻著烤冷面,打著雞蛋。鐵板燒也小心均勻地撒上了粉。

冬天天黑之際,晚高峰之前,他們都來到自己固定的攤點。這個點是在忙碌之前,難得的空閑時間。烤冷面會主動跟鐵板燒打招呼,扯扯閑篇,說說自己白天遇到好玩的事。烤冷面白天還有一份裝修的工作,大家都不喜歡在晚上裝修,因此歇得也早。下班就從家里拉著烤冷面的車出來做烤冷面。他把這些都給鐵板燒說過,一聊起來發現他們兩個還是老鄉,烤冷面就說的更起勁了。但是鐵板燒始終是作為聽眾的,有時候說上一兩句,更多的時候是看著烤冷面嘿嘿地笑著。

她笑起來的時候,烤冷面覺得他的心都化了。為了抵御冬天的寒風,鐵板燒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臉,但是她抬頭看著烤冷面笑的時候,路燈下的鐵板燒,那雙眼睛亮的動人心魄。烤冷面覺得她真的太美了。烤冷面都不敢注視她,話說了半截都忘記要說什么了。鐵板燒問他怎么不往下說了,烤冷面尷尬地撓撓頭。說忘記說到哪了。鐵板燒正要提醒他,晚高峰開始了,看著地鐵了涌出的人潮。他們開始著手準備即將到來的忙碌時刻。

但是烤冷面再也無法專心了。一想到那雙眼睛,心跳就漏了半拍。烤冷面暗自嘲笑自己,一把年紀還想著談戀愛。但是啊,自從離婚,烤冷面就再也沒接觸過女性了,獨自把兒子撫養長大。自己也從沒想過要再找個媳婦兒,因為自己窮又離過婚帶著孩子,在農村還是不好娶媳婦兒的,也沒人愿意嫁給他。

那鐵板燒就愿意嗎?烤冷面也心里發憷,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鐵板燒的真實名字。他們兩個都相互以烤冷面和鐵板燒作為稱呼,所以名字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而且自打烤冷面見到鐵板燒起,鐵板燒就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在做生意的,連個幫手的人都沒有,不像是有男人的人。烤冷面煩惱了很久。做裝修都沒心思了,只想著趕緊完活去賣烤冷面就能見到鐵板燒了。沒想到越心急,活就越多,原本規劃好5點就完事,結果說怕裝修進度跟不上硬是做到了7點才走。以往如果7點才完事,烤冷面就不去賣了。但是為了見鐵板燒,多晚都要去啊。

當天的工程一完活,烤冷面就急不可耐地奔向地鐵口去賣烤冷面,誰曾想,自己的常駐攤點竟然被一輛小汽車給占了,這下好了,沒地兒擺了。

正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鐵板燒叫了一聲烤冷面,烤冷面應聲轉過頭,鐵板燒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烤冷面可以過去。烤冷面自然樂意,推著小車就過去了。

這一晚,烤冷面的嘴就沒合上過,買烤冷面的顧客都覺得烤冷面的態度特別好,笑瞇瞇的。

北京冬天的風越是到夜里吹的就越是冷。顧客也是越來越少。三三兩兩的。很多人聞著烤冷面與鐵板燒的香味,想買又不想買,在攤前駐足,然后離開。烤冷面與鐵板燒都沒有辦法挽留他們。

烤冷面餓了。他干完活就趕過來,都沒來得及吃晚飯。于是他做了一個烤冷面自己吃了起來。鐵板燒看著他,仍是盈盈地笑著。烤冷面有點不好意思了,問鐵板燒吃不吃,鐵板燒也不好意思起來,說不用了。鐵板燒一說不用,烤冷面覺得她是在對他客氣,飛快地扒拉了正在吃的烤冷面。扔掉烤冷面碗就開始熟練地做起了下一張烤冷面,他問鐵板燒吃不吃香菜洋蔥辣椒,鐵板燒意識到烤冷面是在給她做,想要推辭,烤冷面說,你看我做都做了。鐵板燒也只好應許。

烤冷面把做好的烤冷面遞給鐵板燒,為了使烤冷面更軟一些,在面皮的兩面都攤上了雞蛋,洋蔥也是炒熟了放進去,只有洋蔥香,沒有洋蔥味兒,烤冷面熟了就趕緊卷起來,甚至先清理了一下常用的鐵鏟再把烤冷面切開。


可能這個烤冷面是烤冷面這輩子廚藝的巔峰了。

鐵板燒拿起竹簽,挑起烤冷面吃了起來。邊吃邊夸贊烤冷面的制作水平。烤冷面覺得,看著鐵板燒這樣吃著,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鐵板燒吃完后,煎了一串里脊肉,薄薄的一片肉,在油里滋滋地響,香味很快就散出來了,鐵板燒看準時機撒上孜然和辣粉,香味一下子就溢出來了,鐵板燒麻利地抽了幾張紙卷住竹簽的底部,遞給烤冷面。烤冷面沒想到還有回禮,大喜過望,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吃,生怕肉掉了,吃得眼淚差點兒掉出來。

天越來越黑,也越來越冷了,行人幾乎沒有了,鐵板燒看生意也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走了。烤冷面本來今天想問問鐵板燒的真名的,但是剛剛吃里脊肉吃得高興過頭給忘了。在臨走之際問又實在太唐突了。

也罷,以后也能問呢。烤冷面心里這樣想著,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鐵板燒先走了,烤冷面隨后也騎上車走了。

這一夜烤冷面興奮地睡不著,他想知道鐵板燒的名字,他想叫鐵板燒娟兒,花兒,麗兒,他不想再叫她鐵板燒了。

烤冷面十分迫切地想要見到鐵板燒,他準備還是像平常一樣跟她聊聊天,然后很自然地問她真名。

天隨人愿。這一天,烤冷面很早就施工結束了,破天荒地在冬天天還沒黑就到了自己的攤位。或許是到的太早, 不但人很少,就連鐵板燒都還沒來。

烤冷面見鐵板燒還沒來,心里就先預演起怎么把話題扯到她的真名上。自己在心里美滋滋地想著得到就快得到娟兒花兒麗兒的名字時,陸陸續續來光顧的顧客打斷了他的思路,于是他趕緊收錢做烤冷面,忙碌了好一陣子。他一抬頭,看到鐵板燒的攤子也人潮涌動。他欣慰地笑了笑又繼續忙起來。終于當自己攤前的顧客都走了的時候。他再抬起頭,卻發現鐵板燒不是一個人在忙碌,他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他覺得那個男人非常丑,完全配不上她。他轉念一想,說不定是他的親戚呢,還是先別亂想了,如果是她男人早干嘛去了,應該一開始就一起賣才對。他在等人流散去。

他要跟她說話。

他都沒心思做生意了,烤冷面也敷衍了事,他希望今天生意差點,他想跟她說話。

不過在他心里希望今天生意差點之后,他的攤前就真的沒人了,鐵板燒攤前的人卻絲毫不見減少。

那個男人什么都不會干,就在邊上忙著收錢找錢。鐵板燒全是她自己一個人在做,油都是濺到她的身上,那個男人呢,就只會收錢找錢,真沒用~呸~烤冷面在心里默默地想。吃軟飯的家伙。

又過了一會,終于沒什么人了。烤冷面又主動搭起話來了,你們今天的生意可真好。沒等鐵板燒接話,那個男人率先接過話茬,是啊,都是芳兒能干,以后掙錢了開飯店,讓芳兒做主廚。說完嘿嘿地笑著。鐵板燒也有點不好意思,跟著笑了起來,烤冷面沒再說話。他得到了自己一直以來向往的答案,她叫芳兒。

但是他可能再也不會來這個地鐵口了。北京那么多地鐵口。但是沒了鐵板燒。

那些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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