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達薄荷島時,我想著,最美不過做這沙灘上一條狗。
薄荷島的狗,色雜,肥瘦不一,偶有模樣憨態可掬一兩只,大多數則比大陸的土狗還更具鄉土氣息。它們或是灌叢追逐,教堂側院撲灰,信步椰林小道,也會從容嗅嗅與它眼神交匯的路人,然后悠然轉身,擇二尺陰涼沙土地躺下閉目養神。雄性狗夾著與其身體不成比例的碩大睪丸宣告著它對周圍一切的主導權,雌性狗下垂并圓鼓鼓的肚子就像四季長生的木瓜一樣熱切渴求皈依土地。它們熟悉小島一棲一木,仿佛睜眼閉目能見暮光和星辰,一呼一吸間盡是潮起潮落。也只它們這毫無修飾的‘丑’,才能與這個樸素的熱帶小島配得更貼切。
我喜歡坐在摩托車后座在島上飛馳著假裝臺灣MV里小清新的心境,薄荷島的碧海藍天和青蔥小道總讓我的情緒如愿以償。我習慣坐在摩托車后座在靠近狗的時候把腳伸出去又趕緊收回來,幻想著被狗追,猛踩油門逃跑的緊張心情。然而薄荷島的狗們,獠牙是啃月亮的,矯健四肢是追風的,我哪怕是得到一瞥或是一吠呢,那都是奢望。
在熱帶島嶼待久一點會不免心生懶惰,炎熱與潮濕浸入神經,根本容不得任何躁動。小島上的氛圍或許讓旅客短暫增添些許浪漫的情欲,思索中的悲喜,若舍得給予自己時間,便會修出一身無所謂的氣質,在意識到自己不再懼怕命中注定的人生時,抱一氣瓶跳入海底荒漠,看著城墻下的自己,滿足地說一聲,你看那人像不像狗。像呀,就像薄荷島的狗。
生于小島,得天得海,人與狗和睦相處,狗得以自由自在,生存也便是各憑本事。我第一次目睹一條狗的死亡是在昨日黃昏時,從它痛苦呻吟到小便失禁,發抖抽搐到奄奄一息,這場面對于擁有過狗的人來說應該過于殘忍。男人們圍著它默不作聲,眼里若有所思。看著它舌頭變白變軟,茍延殘喘也變得無力,我竟心無悲憫,如果死亡是結局,意外便不能算特例。
夜里的薄荷島,除了大大小小的酒吧和浸滿Alon'a海灘的音樂,盡是絕對的黑。一場熱帶夜雨湮沒喧鬧與安寧,不知道薄荷島的狗在雨中歸屬何處。而我知道,待海面霞光初升,薄荷島的狗,薄荷島的生命,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