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公樓11層望下去,院子里兩株山茶花紅燦燦地直勾勾晃入我的眼中。那鮮艷的紅啊,讓人不注意都難吶!這是早春的三月,風中還彌散著冷清的冽氣。
山茶,卻不管這未消的寒氣,自顧自地盛情開放。它像燃燒起來的火把,用生命的全部力氣綻放,黃色花蕊探出頭來,一聲嘆息,女子般的嬌柔。
你以為它是早春的信使?卻是大錯特錯了。山茶花的花期長,深秋就可見到它的尊容。去年11月底去共青森林公園看菊花展,幾朵潔白凈雅的碗花靜靜地開在低矮的綠株上,當時我并不認識它,只覺好看。同去的阿姨告知我,這是山茶啊。茶花啊,我心里的喜悅層疊升起,因認識了新的花,而且是好看的花。
等到深冬之時,有幾天我走路去單位,經過院門口時,有一片深紫色的花開著,我覺得似曾相識,停下拍照,認定是山茶花。過完農歷新年回去上班,看到院子里的山茶花也開了。因是白紅濃艷的亮色,又恰逢初春時節天地還處在一片荒寂的色澤中,此時的山茶花便顯得刺目般耀眼。
只如此算來,山茶花已開三四個月之久。真是難得。放眼田野,蠟梅在漸漸與春告別,紅梅初綻,櫻花始露芳容,她們美麗動人,香氣襲人,卻躲不過短命。
在與大自然花草樹木接觸的過程中,我發現任何一種看似不起眼或平凡俗氣的植物,你若用心待它,都可調出別樣的雅致來。
紅色山茶花相比潔凈的白色山茶,充滿鄉土氣息。鄧麗君在《山茶花》中也唱:“每當那春天三月,鄉野如圖畫。村里姑娘上山采茶,歌聲蕩漾山坡下。”我們眼前浮現的是那村頭姑娘穿著喜慶的紅襖,頭戴山茶花,提著籃筐,上山采茶。要說俗氣,那也沒關系,我們自顧自地活,高高興興,亮亮堂堂地從山下走到山上,唱起歌謠,全然不顧旁人側目的神態。
總會有人用伯樂般的慧眼相中她,把她精心打造,認真修飾,讓她閃出耀眼明亮的光芒。
你看!
將采來的山茶花進行修剪,然后將附著在葉片上的灰塵用酒沾濕布拭去,將花和花蕾浸入水中約1小時,使其補足水分,花蕾才可綻放。三四根枝條插入透明的玻璃器皿,錯落有致,耐看得很。川瀨敏郎在《四季花傳書》中詳細介紹了插山茶花的方法與技巧。在他的手下,山茶花變成出水芙蓉的年輕女子,純凈,淡雅,悅目。
山茶花可根據季節變換搭配花材。晚秋與殘存的紅葉,寒冬與山茱萸和檀香梅之類堅硬枝條上的黃花魚藪春,早春與粉色梅花、黃色油菜花,都可相配。
郭沫若在散文《山茶花》中也寫道插山茶的美妙:“昨晚從山上回來,采了幾串茨實、幾簇秋楂、幾枝蓓蕾著的山茶。我把它們投插在一個鐵壺里面,掛在壁間。鮮紅的楂子和嫩黃的茨實襯著濃碧的山茶葉——這是怎么也不能描畫出的一種風味。”又講,早上從熟睡中醒來,聞到一股清香,“原來鐵壺中投插著的山茶,竟開了四朵白色的鮮花!啊,清秋活在我壺里了!”
讀了這般文字,你還會覺得山茶花不美嗎?即便是那倚落在弄堂人家門前栽種在大盆中只開出一朵的紅山茶,在雨過潮濕的清晨,也能將幾分春色平添到租戶家。他們雖然日子清貧,為生計奔波,但依然留有一點閑情養一株山茶。單從這一點,就讓人對這戶人家產生好感來。花總是可以怡人的。
生存力再強的東西也還是要結束生命的周期。近幾日,我從單位門口騎車經過,看到這片的山茶花瓣零落滿地,紅撲撲地躺在綠色草叢中,有“滿地傷”的曲調。因花朵過分碩大,墜地時摔得慘,也不管妝容如何了。這本就是山茶花的性情,剛烈爽直,開就盛情開,落就不留余地地落,不留戀,不懷舊,哪管旁人的感懷和心傷?
慶幸的是,再過一個春夏秋冬,它依舊會綻放如初。相比人的肉體,這是花的好,可以周而復始,綿延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