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三月芳菲始，又是一年清明時。今日清明，淅淅瀝瀝的小雨增添了無限愁思。大街上，小店前，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紙錢，記得一位老人說過，什么紙錢不紙錢的，都沒有用，只不過是活人的念想，給自己思念親人的心予以慰藉，抑或滿腹的思念得以解脫。至于清明托夢，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思念到極致的一種憂思罷了。

（1）情殤

那年，祖母棄世，也算壽終正寢，享年八十六歲，沒有大的病災。那一天是臘月二十六，天氣陰冷，二伯父家的姐姐出嫁，家里人大多去送親了，只留下姑姑和我們這些少不更事的孩子。祖母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她已經(jīng)這樣躺著很多天了，沒有任何要求，沒有任何抱怨，甚至看不出對死亡有任何恐懼或淡然。她儼然一副看透生死的樣子，不言不語，看著她滿堂的兒孫來來往往。當年我剛滿九歲，想象不出一個近至耄耋的老人對生命的豁達，腦海中歷歷在目的是祖母用紅頭繩給我扎辮子的模樣，用梳子把頭發(fā)梳得光滑，從中間分開，嘴里噙著紅頭繩，一下下把辮子梳理得沒有一絲亂發(fā)，方才扎起來，最后在紅頭繩的末端系成蝴蝶結(jié)，我長長的馬尾就甩起來了。如今，我已經(jīng)會自己把辮子亂亂的扎起來，祖母卻再也起不來了，我一如既往的站在門口望著她，望著她靜靜地躺著，靜靜地呼吸，或者是在做夢吧，或者在回憶自己并不多彩的人生，我都不得而知。我是斷斷不敢獨自呆在她的房間，因為里面安放著她的喜棺，她說那就是她最終的家，早點準備好她安心。可我總是多了幾分恐懼，怕喜棺會在某一日帶走了我的祖母。

將近上午十一點，祖母呼吸忽然變得急促，姑姑趴在她面前問她想要什么，或者想干什么，她都不理會，不做答，只是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睛忽然睜開來，仿佛有什么話要說或者有什么是要做，但卻表達不出來。姑姑很快的跑了出去，叮囑我守著祖母，我答應了，卻不敢靠近。一會兒，姑姑回來了，叫來了我們本家的一位老人。老人看著呼吸漸漸變?nèi)醯淖婺福蚜税阉拿}象，平靜地說，準備后事吧，把壽衣取出來，趁著身體還沒變涼，穿上吧，讓她體體面面的走。姑姑聽了此話不禁失聲痛哭，可是男人們又不在身邊，只好一邊抽泣著一邊準備入殮的東西。不一會功夫，祖母漸漸停止了呼吸，那位老人把她的枕頭拿起，走出門外，扔到了房頂上，我至今不知道此舉何意。姑姑給祖母試穿了壽衣，讓那位老人給祖母穿上，接下來把絆腳繩、噙口錢一一備齊，入殮了。

等到父親他們送完親回來，自然是一陣陣痛哭，父親后悔守了祖母那么多天，唯獨今天不在，今天奶奶卻去世了。現(xiàn)在看來，親不待是一種痛苦的感受啊！因為將近年關(guān)，年前辦不了喪事，只能等到年后。所以，祖母在家呆了足足半月才出門，母親、姑姑、伯母們一天三餐的照應著，記著棺木前的燈不能熄滅，那是我對生死第一次有了感知，對離別第一次有了概念。祖母，再也回不來了。

家門口的老人常說，人是一塊泥，死過三年沒人提。祖母給家人帶來的傷痛卻持續(xù)了很久，我每次走過她的房門，總?cè)滩蛔⊥锟纯矗孟胫幸蝗账龝察o地坐在凳子上喝水曬太陽，或者是靜靜地躺在床上，但一抬頭看見房頂瓦檐上祖母的枕頭，才猛然醒悟，她永遠的去了。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二十年過去了，當年的小女孩已經(jīng)接近成年，對生命對死亡有了自己新的看法和理解。但唯獨親情還在，思念還在，愿祖母安息。

（2）離殤

十二年前，我開始在本村的小學任教，這一呆，便是十一年。當時學校處于初建時期，各種工作剛剛起步，錯綜復雜，亂而無成效，肖校長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接任工作的。他年輕，有干勁，有毅力，事事躬親，學校在的管理下漸漸有了起色，成績卓有成效，學校人數(shù)也達到了頂峰。肖校長在培養(yǎng)青年教師方面很有特點，善于解決老師們的生活上工作上的難題，，從而讓老師專注于工作。因為年輕，性格所致，我工作起來賣力賣命 ，力求力求做到最好，成績自然不錯，成績拿下了連續(xù)幾年的全鎮(zhèn)排名第一，也是在那時對語文教學積累了一些原始經(jīng)驗。

依然記得，我剛剛參加工作的幾年，滿腹教育熱情，埋頭苦干，卻不知道自己的發(fā)展方向，不免有時候感到迷茫，從而產(chǎn)生深深的教育倦怠。肖校長在一次教師例會上，恰當?shù)刂赋隽艘粋€青年教師成長必經(jīng)之路，多讀書，多積累，不怕苦，不怕累，處處留心，做學生的朋友。一次次的公開課，一次次的指導，為我們的成長鋪路搭橋。他的踏實努力，就像一座燈塔，指明了我們努力的方向。每次聽他講話，總覺得有一股用不完的干勁兒，等著去大干一番。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校長，英年早逝。那年他四十三歲，前一天還在教室里給學生發(fā)新學期的作業(yè)本，九月三號，開學的第三天，他一病不起，沒有再回來，離開了他一生摯愛的講臺，一生喜愛的事業(yè)。雖然，一兒一女尚未成人，答應妻子好好生活的誓言還未曾實現(xiàn)，他還是走了。一聽到這個消息，我們當時實難置信，然而，追悼會上領導的致辭，貢品前擺放的照片，靈前哭泣的拉不起來的親人，無一不提示我，肖校長去世了。看著領導手里一打厚厚的證件，至上的榮譽，頃刻之間化為浮云，唯有照片上微笑的照片，永遠留在了親人的心中。后來，一日和學校一位老教師路過一片墳冢，他告訴我肖校長長眠于此，目光所至，已是雜草叢生，也許至此，他才能休息吧！

學校依然正常運轉(zhuǎn)，每一個灑滿肖校長腳步的角落，都不會忘了他的存在吧。年前在朋友家又一次見到他的妻子，時隔五年，當初最傷痛的是她，最難捱的是她，最放不下的是她，現(xiàn)在也漸漸變得平淡，但到了清明這樣一個節(jié)日，會更加想念吧。念想歸念想，一把紙錢，終寄哀思。

（3）心未殤

清明祭祖，細雨紛飛，我也借機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幾天。一覺睡到自然醒，已是八點。打開手機，朋友圈一個朋友發(fā)表狀態(tài)：“清明細雨，傷感情歌，祭奠自己那顆破碎死去的心”，一時間愣在床上，何嘗，這不也是自己的心態(tài)嗎？于是，點開通訊錄，消息發(fā)過去，和她聊起來，彼此的痛苦，彼此的痛點，也在彼此的訴說中悄悄化解。也許每個人都需要一個樹洞，悄悄地把心事塞進去，然后忘了它，翻過去又是一個艷陽天。多好，歡喜有你，痛苦有你。

伍迪倫說，“我不怕死亡，我只是不想去那兒”。如今我已步入中年，心也好，情也好，終于已不再恐懼死亡，只是我不想去那兒，我只是想舒服地生活，認真的工作，歡喜地對待每一個日出和日落，安靜地睡在干凈的床單上，然后默默地祈禱，明天一定要比意外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