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默物語

希望，世間，每一個已經離開人世的靈魂，都獲得長久的安寧；也希望，每一個尚在人世的我們，都有長長的思念，有可念可想的人。

那么，這一世旅途，苦也是甜。

01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只因，要在今日，去看望早已身在深土、魂在天堂的親人。

清明前夕，路邊便有了很多賣貢品和紙扎等的攤販們。很多人在小攤前挑挑選選。而大概，金元寶、冥幣、紙做的花朵、各色貢品，是不可少的吧。

待到清明的清晨，或清明前的夜晚，在墳前，在殯儀館，甚至，只是在無人的十字街頭，點幾支香，倒幾杯酒，燃幾根煙，再把那些紙做的花朵、金元寶和冥幣，統統燒成灰燼，惟盼望，最親的人，能夠拿到這些錢，吃好穿好住好，莫要委屈了自己——人間所受的苦，不必再在陰間來受，人間未曾享的福，希望在陰間可以享受的到。

多少話，還沒有說，還想要說，最愛的親人卻已聽不到；多少事，還沒有做，還想要做，卻再也沒有了做的必要；多少往事依依，卻只能在夢里重現；多少寒暑春秋，我想念你們的時候，只能，靜立在漠然的墓碑前，哽咽無語。

這天上人間啊，所隔的，何止是遙不可及的路途，更是此生不復見來生不可期的悲傷。

02.

爺爺離開我們，已經很多年了。

還記得上中學那會，去爺爺家小住。因為各種各樣的歷史原因，爺爺在北京生活，而我們，生活在另一個省的農村。

爺爺當時已經退休。他是一個特別胖的很慈祥的老頭。濃濃的眉毛，因為太胖而墜下來的大臉，大大的肚子，常常讓我想，爺爺到底吃了多少飯才長成這個樣子啊？

因為我去的很少，爺爺對我似乎格外寵愛一些。總是對我說“你要多吃點啊”，其實，當時的我不算瘦，自己很介意吃成胖子。每每爺爺這樣說的時候，心里總要翻個白眼。不過，爺爺做的飯真的太香了，我真的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爺爺不喜歡運動，總是吃飽了飯就坐在床上打盹。常常幾個小時都不動。我說，爺爺，去門口和其他爺爺下棋吧？他搖頭不去。我說，爺爺，我陪你去散步吧？他還是搖頭。我只好一個人悶悶的出去玩。

爺爺家有只黑色的波斯貓，肥大的很，每次我都很怕它，尤其到了晚上，它的眼睛陰森森的，可是，它是爺爺的萌寵，每天都陪著爺爺無聊的待在家里。現在想來，幸虧有了這只波斯貓的陪伴，否則，日子那么長，爺爺要怎么才能熬過一天又一天呢？

多年之后，爺爺生病住院，母親去伺候老人家。最終的最終，因為在外地上學，我沒有能見爺爺最后一面。現在想來，引為終身的遺憾。

后來，爺爺的骨灰回了老家，安葬在祖墳里。我也只是去看望過他老人家一次。那一天，天氣陰沉，祖墳邊雜草叢生，烏鴉落寞的蹲在樹上，叫也不叫一聲。有風吹過，栽在爺爺墳邊的柏樹輕輕地揮動著枝條。

想起了父親在爺爺下葬后說的一句話：縱然你爺爺千不好萬不好，總是我的父親；而今，我再也沒有父親了。

那一刻，我忽然就很想哭。大概就是在那時，我才真正理解了父親當時的眼淚。原來，死亡，就是這樣，把我們曾經熟悉的親人永遠隔開，再也看不 到。

連叫一聲“爸爸”或“媽媽”，都再沒有了回應的人。

03.

姥姥去世時，我很小，小到記不清多少事。

記憶里的姥姥，是一個很干凈很整潔的老人，長穿一身黑色的衣服，頭上挽著一個黑色的發髻，梳得得紋絲不亂。她每天早晨六點起床，到村外去散步一個小時，然后回家，喝奶粉， 吃雞蛋。其他的時間，有的時候和母親嘮家常，有的時候侍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她是大戶人家的女兒，知書達理，卻生活坎坷，姥爺在母親剛剛幾個月的時候就去世了，留下五六歲的大舅二舅和母親。姥姥就只有含辛茹苦將他們拉扯大，變賣了很多家產，也被姥爺的本家欺負，但是，姥姥硬是把大舅二舅供成了大學生，他們都成了工程師，而母親，也在當地的小學成了音樂老師。

母親說，姥姥一輩子要強，很少開口求人，無論生活給過她什么打擊，她都咬著牙，默默咽下愛，從不訴苦。母親說，姥姥算過命，似乎還算的很賺，但是姥姥說，命由天定，運由我改，兩者結合才是命運，所以，不要迷信什么命運，所有的一切，都是掌握在自己的奮斗里。

后來有一天，姥姥散步回來，對母親說，女兒，我想吃包子。母親說，好啊，等孩子們上學走了，我做給您吃，您先躺會。

這一趟，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母親說，這輩子，她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能讓姥姥臨死前吃到包子。可是，無論怎么樣，都無法彌補。

所以，每次清明去上墳，母親總是做一籠包子，而每次，她都哭得無法抑制。

04.

三毛在《不死鳥》中寫過這樣的話：“感謝上天，今日活著的是我，痛著的也是我，如果叫荷西來忍受這一分又一分鐘的長夜，那我是萬萬不肯的。幸好這些都沒有輪到他，要是他像我這樣的活下去，那么我拚了命也要跟上帝爭了回來換他。”

一個人的記憶是一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建筑，把高樓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所以我們步步回頭，所以我們淚流滿面，可是，只能往前走。

人生就是一場又一場的離別，和我們最愛的人。

但是，所幸，這蒼涼人世里，還留有我們的念想，還許諾給我們，終有一天，我們會在奈何橋邊會在天堂之地，會在來生里，再次相逢，就為著這小小的近乎渺茫的希望，我們努力生活，我們為了最愛的人，深情的吟誦，然后，在每年的這一天，把我們所有思念的淚水，灑在這清明如花的時光里。

因為，我始終堅信，我們，會再相逢。

05.

輕輕地敲下這些字，希望，世間，每一個已經離開人世的靈魂，都獲得長久的安寧；也希望，每一個尚在人世的我們，都有長長的思念，有可念可想的人。

那么，這一世旅途，苦也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