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出院了。
是父親自己決定的,父親說:“住院太貴,護士收拾一下床單要收費,一瓶藥膏要三百不說,就連換一次藥也要三百多,只要護士進來,肯定又要花錢。不住了,回家自己買藥回來自己換”。
我們都不同意父親出院,因為農(nóng)村沒有空調(diào),天氣干燥,農(nóng)村的蚊子蟲子本來就多,萬一傷口被感染發(fā)炎很麻煩,我們提議等傷口完全好了再出院。
父親決定的事沒人能攔得住,我們只能依了他。
其實住院治病一分錢都不用我們出,父親是因為公事而傷,治病費用全由村出錢。
住院期間父親瘦了差不多二十斤,黝黑的臉頰增了好幾條皺紋,又長又深,有些傷口愈合中,皮膚出現(xiàn)騷癢讓他徹夜難眠。
見到我來了,父親露出他長期吸煙導(dǎo)致發(fā)黃的牙齒,笑容純樸卻特別可愛。
我和哥哥收拾完東西,等著村代表來交錢。父親很安靜的等待,但安靜中多了一份特意隱藏的興奮。
父親問我柜子的東西收拾完沒有?我干脆打開抽屜讓他看,確認(rèn)沒東西落下緊接著父親又問,第二層呢?我又打開第二層給他看,父親還是不放心的問,衛(wèi)生間的所有東西都收拾了嗎?我說都收拾好了,只剩下一個肥皂,不要了吧?父親說,要,帶回家我要用。我說好,我把肥皂包好放進收納箱,父親才真正的放心。
回家的第一天,父親心情好很多,太陽下山后,父親騎著小電動車帶著孫子到處轉(zhuǎn)悠,不亦樂乎。
我去學(xué)校之前,父親讓我在他錢包里拿錢(父親的一些朋友給父親發(fā)的紅包),我不肯,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再也沒有要過父親的錢。
在車上想起父親憔悴的樣子,好心酸,不知不覺眼角劃過一條條淚珠,涼涼的,還沒來得及擦已經(jīng)跑進耳朵里,好癢,好癢。
母親特別愛父親。
電話是母親接的,得知父親受傷時,母親的情緒就快崩潰了。母親趕到醫(yī)院看見父親的傷勢后控制不住直哭,不管身邊有多少親戚、朋友。
醫(yī)院最多只能留下兩個人來照顧病號,哥哥和姐姐留了下來,我和母親回家。
晚上母親沒心情吃飯,坐在客廳一直流眼淚,不管我怎么勸都不管用。
都說減輕一個人的痛苦就是給Ta講別人比Ta更痛苦的事情。
我舉了幾個例子,還特意“添油加醋”,說的特別慘。母親聽完先是愣一、兩秒,然后馬上又想起父親,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最后母親很晚很累了才肯睡下。
第二天母親還是很消極,我說:
“媽,我?guī)闳タ锤赣H”。
母親帶著哭腔說:“家里的雞誰來喂”?
我說:“請鄰居幫忙喂兩天”。
母親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有所顧慮。最后母親說:“地板還沒拖”。
我說:“給我十分鐘,我拖地,你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母親跟孩子似的擦了擦眼淚,終于去收拾了,總算是讓我舒心一點。我七七八八的拖了一遍地板,簡單的收拾后,帶著母親去看父親。
我現(xiàn)在才明白,女子本弱,不僅僅是為母則剛,還有為愛。
母親暈車很嚴(yán)重,聞到車?yán)锏奈兜谰烷_始吐,人還沒上車呢!
我買了三個橘子,母親咳嗽不能吃,只能放在靠近鼻子用來聞,可以緩解頭暈,母親一直控制著不讓自己吐出來,全程都不敢張開眼睛,堅強如她。
到醫(yī)院的第一個晚上,母親執(zhí)意要陪父親,讓我們回賓館休息,但還沒到晚上,母親自己卻感冒了。我送母親去賓館休息,見到父親后的母親心情也好很多,母親很快就睡著了,母親的一吸一呼,深長而飽滿,我知道,都緣于愛的力量。
如今,我不再擔(dān)心父親的身體,因為有母親的照顧,我也不再擔(dān)心母親會不肯吃飯餓壞身體,因為有父親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