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香江升太平(17)

那天Dennis等Eve回電話到半夜,卻接到靈兒從紐約來的電話。一上來她就故意問Dennis知道不知道她是誰。他只得能回答“我當然知道了”,立刻腦門上冒出汗珠,他一念之間真沒反應過來。

靈兒問他最近怎么樣,他有口難言,支支吾吾,沒說出所以然,話筒的兩邊完全不在一個時空語境。好在那邊的靈兒根本無法切入他這一刻腦中惺惺念念的破事,這些都被她直接忽略掉而進入以往的情態,她依舊那么Hot,殊不知他情牽夢繞的溫熱已過季。

她說在那邊還不太適應工作環境,英文本來底子差,業務也不熟,跟人交流有困難。她不去讀書拿學位,不用讀語言學校,不要到餐館打工,跟Dennis一樣有工資掙有錢花。Dennis告訴她堅持一段時間,跟人多交流多學,一切會好。他才來香港時一樣,只要不自我封閉,即使不能融入當地社群,起碼工作生活游刃有余。超越自有超越的代價,她能跨到如此層面,自然得承受。

靈兒跟人合租公寓,一起住的哪個國家的都有。平常進進出出,很少交流,自己一個人很孤單,不像Dennis在香港還有十幾個同伴。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苦,一幫人有一幫人的煩。Dennis安慰她,說這邊有十幾個看似熱鬧,但各是各的事,自己心里依然寂寞,無助甚至無望感不亞于她。

女人的適應能力某種程度上比男人強,要做女能人,比小女人付出更多,她不過叫叫苦罷了。

你要在這兒就好了,靈兒說。我真想啊,即使不工作,在那兒找個大學讀個MBA也行啊,Dennis說。他的思緒一時間飛到天邊去,好似到了紐約又和靈兒熱血澎湃、激情噴張。靈兒那么機靈,應該很快會交上朋友,會不會還經常參加什么Party之類。萬一哪天認識美國帥哥或遇上一個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家伙,也許就會忘記他。想到這里,Dennis不知是放心了還是變得更加揪心。他無意把她當成Emily或林梅之類,可世事難料,一不留神把持不住,誰又能預知呢?

看看周圍的人就會讓人失去信心,曾幾何時“春風不解愁自怨”的情愫已被“春心不耐任我行”的欲念所取代。如果沒有靈兒入軌在先,霸了他品味加口味,搞不好他早已饑不擇食,滿腹酒菜鮮腥,東床西窗夜夜笙情,早已與隔壁哪個待枕之人來一段溫柔鄉里自比天高、混湯濁水泡到爛的大戲,直攪得香江兩岸艷聲四起,職場魔影血舞飛揚。

這一陣子由于各種事情太多,既累人又煩神,Dennis體內積累的激素不知從哪根下水道被排放掉,撩撥不起沉湎的心思,整夜天昏地暗,一覺睡到天亮還覺不夠,夢里神女也不再飛臨光顧,底氣盡失。今朝靈兒來電攪動寂靜的春水,一股亢奮的游絲從他記憶深處升起,由上往下刺激他發癢的神經末梢。

他沖著墻上的靈兒笑了笑,咽了咽口水,云遮霧繞的幻象蕩漾出他的腦海,手腳找不到著力點,又是一閉眼睛,或將閉未閉之時,就不知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Make Love。

夢里時空轉換,天南海北重歸一宿,和合之美只在一瞬間完成,力道盡棄之際,睜眼難享溫吞余香。


這兩個晚上,對面E座窗戶特安靜,據說要分開吃飯,Johnson嘆息道:

“不能解決的問題,永遠就是個問題,吃什么藥都沒用,你能說她們聰明嗎?”

說著,他從電視柜下面摸出一哥磨破邊的本子,記下當天他買的吃食:

瘦肉? 兩斤? 40

菜心? 一斤?? 5

豆腐? 一塊? 10

大米? 一袋? 80

生抽? 一瓶? 20

曱甴? 一罐? 30

“Johnson,你還嫌曱甴不夠多啊,什么意思?要炒一盤吃吃?”Dennis拿過本子翻了翻,他明知Johnson有意這么寫。

“哦,是一瓶殺蟑螂的噴霧劑,我看到報紙上的字練練,想不到你也認識。”

“我不認識也給惡心死,廚房里的蟑螂抓一抓不止半斤,我用開水燙死無數,是不是太殘忍?”Dennis只恐惡心有余,憐意不足。

“你不殘忍,它們就爬上你的床。開水不管用,只能噴藥。它們吃我們吃剩下的,還真不浪費。”Johnson見鬼不怪。

“你看還是我們好,買多買少一目了然,吃多吃少各自有數,算得過來。她們女生做不到。連蟑螂也沒得吃,不夠我們養的!”

“這個‘菜肉賬、吃喝本’等我們走了留著我帶走,以后就成為我們共同的歷史記憶。” 看到他們已經記了半年的“賬”,Simon說。

“跟我日記拼在一起,將來可以出一本《中國新勢力煮男——香港活色生香大全》!”

“游玩行、食色性皆有!”

“我們得好好記一記,別漏掉什么。”

“漏什么,也別漏了隔壁的光輝事跡。”

“沒錯,她們得另寫一本《大陸超動感勁女——香港搵情食愛指南》!”

“你們就造吧,給她們聽見又要翻天!”

幾個月下來,他們的戰績不少,吃的喝的公用的,每個人買的都記上,前后還有比較,貴了、便宜了、多了、少了大致有數。女生們看到以后既羨慕又嫉妒,幾個大男人過日子這么精細,北方女遇見南方男,一屋子女人甘拜下風。一定你們這個屋子風水好,得了大師點化,她們都說。還有鬼道仙術,當然近水樓臺先得月,有嘢食、有人睇,樓上的也說。只有他們哥四個知道花的多,省的少,不啰嗦,麻煩少就好,人模鬼聲不作就得。

“難怪有人不光要來蹭飯,還要來蹭人!”Johnson說。

“要么怎么北方女要嫁南方男呢,你記住啊!”Dennis同Johnson說。

“被隔壁吃掉的怎么算?”剴弟說。

“你不也吃人家的嗎,哪兒算那么清!”Simon回他一句寬心話。

Emily和Lydia她們最近過來打牌少了,這邊屋里幾個只喊失落。聽說那天誰給Emily請了個“大師”看風水看相,神神秘秘不帶男生看。大師臨走贈送了一本相書供她們研習。第二天出門見到男生們眼神都不對頭,著了迷似的,一舉一動牽魂動魄。

坤哥第一個上門討教,也煞有介事,似懂非懂跟她們誑扯,欲套出什么秘籍來。引得幾個男女近日見人就攤開手掌要看什么生命、事業、愛情的粗細長短線條。星座屬相參和一道,不跟人一比高下,也求個心安理得。

命在掌中握,卻苦無人曉。看似明白,說的有理,總歸想不透!越聰明的人越不放心,Emily不放心,Lydia不放心,坤哥不放心

“你自己還沒搞清楚何時何地發跡,就可以謀色害人啦?”等坤哥轉來,Dennis跟他說。

“這不都是無聊嗎,說玄乎點,人人都愛聽。你沒看Emily多積極,文武廟燒過香、黃大仙抽過簽。”這些Dennis沒聽她說過,也許坤哥瞎掰,其實他自己不知跑過多少趟。

Dennis不喜歡太熱鬧,但喜歡看別人熱熱鬧鬧,有時還惦記跟她們出去吃飯見朋友的情形。不管怎么樣這十幾個人都是“自己人”,屬于一個窩里的,盡管少不了窩里斗。男人屋不見刀光,女人屋里喊殺陣陣。而多美公司這幫人再關系好,也隔了一層什么,像“外人”,話說不透,功用不到位。靈兒則屬于“親人”,勝似“情人”。

如今“自己人”越走越遠,“外人”越走越近,“情人”杳去無法相親。

Dennis想把自己再切換回來,除卻貪嗔癡,換來苦痛厄,再降晨曦島,做一回主的兄弟,返樸歸真。只怕這代價他無法承受,不知不覺中會傷害親近自己的人,同時被自己親近的人傷害,傷害別人和傷害自己都是罪過。誰也不曾想傷害誰,但確實都彼此相殘不止。

晚上去跑步,Elise說今天本來有人請她Dinner,用車拉她到半山,她覺得不對,就逃回來了。幾個人幫她分析,說那個人肯定有企圖,未遂企圖無法驗證,至少她認為這樣。半山豪宅區哪有什么吃的,在家里請吃一定有意思。她又不知道對方家里什么情況,一個男士第一次請女士吃飯就到家里,顯然不合適。

“如果女的請男的到家里合適不合適呢?”

“沒什么不合適,Elise是覺得自己不安全,沒底。”

“不是不安全,是Elise沒那意思。至于人家有沒有企圖,如果想到,一早就應該拒絕才對。”

“你們說了半天也不知道對方底細,Elise沒有提供更多情況,無從判斷。”

“其實呢,Elise也想多認識些朋友,但并沒想到男女朋友一說。也許她今天的表現讓對方產生想法才帶她去半山,這時候她發現不對才回頭。一個呢,見了大陸妹想象豐富,再一個呢,Elise沒經驗怕吃虧,跑掉也應該。”

“真住在半山總比住在油尖旺的要安全吧,你們想太多。”

“女的要請男的到家里,肯定不一般,不管大陸、香港還是西方。”

“對啊,你大著膽子去好了,誰吃虧還不知道呢!”

“你們扯到哪兒去了,我們不是說Elise嘛。”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Elise最后惶惑地說了一句,跟幾個男生不意多透漏詳情。她也就這么一說,試探一下,大家并不在意。

下山路上,那條狗和老頭有出現,Dennis放心一笑,拐進7-Eleven買了罐比利時牌子的啤酒晃出來,優哉游哉踱回新晨大廈。


這個月坤哥、Lydia和Emily要過生日,趁周末一起辦,全體十四個人到齊。Dennis主刀拌餡的水餃大家直喊好吃,他自己也吃多了,不僅吃多,還喝多抽多了。另外,他又為他們挑了三段賀詞寫在生日卡上,給Lydia的一段他比較滿意,有一種神圣的含蓄。

“人生都有精彩的一瞬間,希望大家都能共享這美妙的時刻,上帝就是應該這樣造人和愛人。”

之前Dennis生日的時候,Emily那么上心,他卻不領情,也對別人不上心,冷淡得太過分。能在她們生日表現一下,準備一份特別的禮物,也算讓她找回些許心里平衡。他突發的熱情,她一定會意外。誰讓他是南方男呢,要是北方男,連罵帶打都由不得你還嘴。

于是他構思了好幾日,開始動筆,要抓住她神采之處,機智的靈光?寬愛的性情?縹緲的情思?怎么表現她刀子嘴糖果心呢?將她畫回學生時代青澀的面容,逼人的眼神,再突出一下紅唇吧,脖子上在掛一串心形項鏈垂至低胸的溝間,至于再往下的部位就不便亮相。畫個素描給她掛在墻上,堵她說的那句話:“畫一百個,不如上一個”,讓她見了就知道,“你上一百個,也找不回畫上的這一個!”,不伸手抓餃子和爆米花,吃不到心跳,收不住腿,哪里能守得住心!

給Lydia畫的更加陽光普照,兩只短辮子襯出一張揚起的笑臉,傲視天下群雄。有這兩張畫,比在生日賀卡上簽字不知拽上多少,知道的人心領神會,不知道的人艷羨難追。

聚餐的前一日是Emily生日,正輪到Emily從屋里搬出來與Elise交換睡客廳。兩個人都在收拾東西,鐵門沒鎖,里面的木門半開,可能平常串門習慣,人多賊也怕。按Lydia說法,沒錢沒財,沒得丟,想偷人都不行。你丫嘴大,不偷人,你還不怕丟人現眼呢!是吧?Emily腦筋轉的更快。樓上樓下隔壁鄰居聽她們平常嗓門這么大,早躲之不及,怎敢跟她們理論。也只有老廖時不時來互動一遭,舍了公家錢,私飽口眼之欲。

Dennis悄無聲響進了女生的門,差點把Emily嚇一跳。

“這是哪股風把你吹來啦?”Emily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時候不請自來!?”

“香風,一定是香風給熏的,香閨自有香閨相,”Dennis言出殷勤,展開那張肖像畫,“看看這個畫的像不像。”

“哎呦,你還來這一手生日禮物啊,早該拿出來給我們顯白顯白。還以為你只認‘錢瑪麗’,不認我‘愛美麗’呢!”Emily并不吃驚,就是心痛她沒看錯人,以為那人近在眼前。但他的花樣太多,她根本追不上他的節奏,她說東,他想到西,她想西,他已轉到北。她不光運動類型跟不上,文藝款式也看到眼花繚亂,難怪她總踩不到他點上。剛看上一眼,還沒定過神,來不及感應痛癢,他又絕塵而去,蹤影皆無,她上哪兒追?盯著Dennis的眼神無奈又膩愛,“你這人,真會給人驚喜,給誰當情人誰受不了。”

那邊不知是誰跌跌撞撞在隔房喊了一嗓子:“誰受不了,我受得了!”一定是Lydia的喉嚨。

“不是給們過生日的嗎,來點自制特別的。”Dennis有意的悠閑只會讓人局促,他是踩著她的點而來的。“露一小手,獻技露丑。”

“你這技獻的,鎮倒一大片。”Lydia剛進大門就跑過來欣賞,一見自己的玉像大喜過望。“這我得貼墻上,不鎮宅專鎮男!”

“我太感動了,你們瞧瞧。把我畫的這么出神入化,比真人都靚。我還以為你看我們都很猥瑣呢,哈哈!”Emily一陣狂笑。

“不,我更喜歡淫蕩些的!哈哈。”Dennis接著話茬炫下去。

“你就順桿爬吧,不過Lydia那張比我好看。”

“那還用說!”Lydia頓然胸脯一挺。

Elise和Casey聽到動靜圍過來一看究竟,里面還有個從來不聲不響的安妮。

“這比照片好看多了,畫的多神氣。”Elise說。

“有這畫,照片都沒法看了,給我們也畫一張唄。”Casey說。

“你看你們,看到好的都想要啊,別跟我搶。”

“誰跟你搶啊,搶得過你嗎!”

“你看,Dennis,見你每天窗戶亮到半夜,不光奮筆疾書,還畫這么美的人,怎么也想不到!”Elise說。

“就你能想到嗎?好好跟哥哥學學,別一天到晚瞎想!”Emily說,“哎呀,你要幾天不照面,不知道多少人惦記呢。我們那個大美女林梅老說起你,還有隔壁的那誰,找人都找到我們這兒。”

“樓上樓下有兩個屋子的男人,老少咸有,干嘛老盯著一個人,吃得消嗎!”Dennis還得裝受寵若驚,“樓上那個老黃小黃的不是經常過來‘坐’嗎!”

“可別給他們‘坐’了,要么怎么人都沖著最好的去呢,你就是皇冠上的明珠,不讓人摸兩下子也得讓人多看幾眼哪,是不!有人就是自私。”Emily就差說給誰坐,還不如給你坐呢。

“把我當名牌啊,看著手癢,就嫌錢少!”

“你們除了‘坐’就不知道干點別的嗎?”

“Unbearable,老是搔人的癢處嗎?那本《金瓶梅》又被誰借去看了?對了,你北京的老爸和小美女怎樣啦?有來信嗎?”Dennis刻意轉移話題。

“沒見過面的倒是惦記呢,這眼前的都不放在心上。你對紅樓夢比對金瓶梅上心,金瓶擺不上紅樓,你就甭問了”

“好奇,純屬好奇,沒見過面但見過字,見字如面,文采很好啊,春天里的一瓣兒花,冬天里的一把澡,眼饞夠不著。”

“誒呀,話說的一套一套,叫我心頭肉亂顫。”

Emily從攤在床上的一堆書信當中翻找,遞給Dennis幾封最近的來信,讓他隨便看看。他接過來,煞有介事地認真翻閱起來,私人信件隱匿的真情實感撲面而來。Emily爸爸的字體很老道,有受過古典文化教育出來的遺風,還是用鋼筆寫的,一筆一劃像寫毛筆字。而Lisa的字體很娟秀,與Emily描述的纖細的身形很吻合,她是用簽字筆寫的。他挑了幾段讀給大家聽。

“這幾段Lisa寫的太優美了,這簡直不是在寫信,是在寫詩嗎!”

“你以為人家在寫情書啊,沒輪到你呢。她還跟你真有的一拼,可惜名花有主難自棄。不過我們都替她惋惜,算了不說了,你念吧。”

“好,你們單位那些破事我就不念了,念精彩的部分如下:

‘——當北方的風越過燕山跨過秦嶺奔向南方,我手中的信隨風起航,陪伴蕭瑟寒意飛行,沖破道道云遮霧罩的迷障,又染上奔放的潮氣,最終到達山海之濱。于是我對自由的期待終于有了結果,一定綻放在你的心中。

我太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遙遠的地方,北京這個地方太沉重又太輕飄。沉重得讓人急于掙脫,輕飄得叫你忘乎所以。你信中所繪的香港,集萬種風情于一身,聚百年風水于一地,繁華而不浮華,驕矜而不諂媚,真是滋情生戀之地。你的感受遠超帶給我的那一點點,你字里行間能讓我看到那里的天空、海岸和山頂,日日鶯歌、夜夜飛渡。

你的信恰似南方炙熱的風暴,滌蕩我這干涸的冥頑。

Yours Lisa。’

“哎呀,太恣意了,簡直沒法說。你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看了你的信都這般心津搖蕩。”

“這個女孩真不得了,很感性,追的人肯定不少。”一旁不怎么說話的安妮也受了感動。

“你就知道,不知道‘’,得跟香港人學學。”

“她肯定被灌了金湯圣水啊,先聲奪人,好像她比我們更癡迷香港,我們已經久聞其臭不知其香。”Dennis又想拿香臭挖苦人。

“我跟她說的,你不都看過、經歷過嗎?你的體驗不是比我更多嗎。可惜我沒你那么煽情,否則小姑娘肯定瘋了。”

“你沒瘋,人家先瘋,要人命吧。”

“你不瘋就行。”

“我再念一段,這段更加情意種種:

‘謝謝你關心我個人的事情,有時候心神不定,畢竟沒有你們幾位大姐的經歷,我的想法仍然很單純,我也不想變得很復雜。活得越簡單越輕松,輕松做事情,輕松想問題,輕松談情說愛。相信大家都輕松過,只不過有的輕松生出復雜和沉重,有的卻超脫蛻變自在逍遙。

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怎樣,那又怎么樣?誰也不能設定自己的樣子,誰也不能給別人設定樣子。有人喜歡才快樂,有人愛才幸福。我知道你已經超越了眼前這點快樂和幸福,進而飛升入另外一片洪荒天地。

你跟我說過香港帶給你的體驗遠超你原來的預期,不知你指的是收獲還是感受。而我也面臨一場蛻變,可能不是小鴨變天鵝、小雞變母雞。我只是覺得我長大了,能愛人,也能被人愛。不管我愛的和愛我的有多脆弱、多無助,我都要踮起腳尖,像跳芭蕾一樣,不斷旋轉、旋轉,如入忘我之境——,在成為殘花敗柳之前滋養自己,不停地盛開,直至綻放殆盡——’

我怎么聽著有些難言的滋味啊,Emily?”

“得,你就別瞎猜了,跟你也沒關系,人家羨慕我們,你還覬覦人家。”

——哦,對了,你來信說到在香港的日子,簡直過得像桃花仙人。那么一個天朝遺棄的海盜之地,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還有你說到你們十幾個人天南地北、五味通透,比大學時代更練達更富于激情,淑不藏奸,讓我們這些出道以后逐漸沉沒的心掀起渴望之念,說不定我也應該出去看看,宜山宜水總怡情。

你說的最多的那個D哥,你可不要動心呦,再說我都心動了,小心哦!——”Dennis一閉眼一吐舌:

“Oh,My God!”

“終于讀到你要看的了吧?你真不死心啊你!”

“托你的福,替我推銷,把我到處賣,別便宜賣了就行!”

“美如其文,詩情畫意,我們只會婆婆媽媽!”Casey感慨道。

“你小媽還沒畢業呢,痛苦掙扎啊!”安妮說。

“要么世上還有多情和浪漫,總算領教。”Elise流露出渴望之情。

“我說你們啊,還得上點感情課,別成天想自己那點破事。”Emily經常教訓她們,她們習以為常。“還沒浪漫兩天就急著結,沒結兩天急著生,都到青春末尾了,你們說來香港干什么?”

“人家鍋里的總比自己碗里的香,”Dennis揶揄道,“你這大姐當的,成當姨媽婆。另外,你別把我們這兒的秘密都透露給人,造情造景又一春。”

“不把我們這兒好事都跟人分享嗎,小妹妹聊得來,信里信外都貼心,你就甭嘰歪。”

“我不嘰歪,我嫉妒,”Dennis眼睛盯著信上的字,幾乎可以看到她熠動的雙眸。“還是聽聽你爸爸怎么說的吧。這一段不錯:

‘你媽不愿動筆,只有我這當爹跟你嘮叨。你才當了小半輩子的女兒,我已做過大半輩子的兒子,你還要當一輩子女兒,我還要做小半輩子爹,似乎還不夠平等。對你不公平,對我也冤枉。以前教育你太多,后來教訓你太多,現在離得遠了,反倒覺得我說過的廢話太多,給別人當老師,回家不能給自己女兒再當老師,不是很失敗就是很驕傲。

都自以為是,我能教的都在課堂上,你能學的都在社會上,只要你自己把握好了,那就是好了——。

你說到了香港才知道北京的好,不知道你是想家還是想什么。當然你言語之間非常喜歡香港,這是你性格決定的,對什么都沒有好惡偏向。我自認為了解你很多,但現在越來越少。我屬于過去的時代過去的人,變化屬于你們,而由不得我們。

你所謂對我們的尊崇,那是歷史和記憶;我們羨慕你們,那是創造和未來!

哎,你爹比我爹能說多了,我也就收到過我媽寫的信。這么說來還是老爹更愛女兒,老媽更愛兒子啊!”

“沒錯,我每次收到老爸的信都不好意思看,不是怕他說我什么,也不是老覺得他當老師的樣,說不出的滋味,你們知道不?”

“哈哈,男人更愿意你表露,撒個嬌什么的不就得了。”

她爸爸試圖理解她,而她根本不需要理解她爸爸。她需要別人的理解,但不是她爸爸。Dennis同情她老爸,家人永遠不需要理解,血緣的紐帶反而相視而逆,逼著子女欲去欲斷。她需要理解嗎?愛不需要理解,有誰理解了半天才去愛?也不能因為被理解而接受人的愛,被逼迫無奈而接受,不叫愛,不愛才需要理解。

Emily隱約流露Dennis不理解她的心思,他還真要理解才是。

現在想起來他應該“理解”她多些,從了解到理解要跨越多大的障礙,多半情況下跨越無望。她爸爸想跨越不成功,她理解她爸爸,所以她不需要跨越。她也知道如若讓Dennis理解她,她那一點點的渴望之情頃刻便化為泡影,這正是他們息息相通之處。

你能因為了解一個人而理解TA,但不能因為理解一個人而愛上TA

他不理解Rosy,甚至不了解她。他也沒希望她的理解,只是不希望她誤解。

大家都自認了解“自己人”多些,哪知需要更多理解,對“外人”的不理解,愧于無奈,唯望了解。

Dennis周旋于內外之間,掙扎于理解和了解的圈套。

難道他與Rosy相互存在于“感覺”里太久,等到要進一步試探“感覺”真偽的時候,有太多疑慮不能讓他們更加貼近?表白也僅限于眼神飄移之中,倏忽即逝的“感覺”想再進一步釀造出“情感”的時候被時空阻斷。他們中間的“梗”出在哪里?他和她之間不透明,他與Emily、忻兒是透明的,與Eve、Agnes是半透明的,而與靈兒則是穿透的。盡管透明,但Emily想穿透卻穿透不了Dennis,忻兒不讓Dennis穿透,Eve和Agnes不穿便透。

盡管Dennis和Rosy之間不透明,卻相互感知得到心底瞬間的顫動。越這樣這種感知越強烈,強烈到時常有穿破的欲望。也許只有一步之遙,跨過這一步,什么了解、理解之類都迎刃而解。

她停留于領會,而他早已經領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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