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nnis從機場回來到家已經十二點多,上樓時感覺底氣被抽空。蜜月結束,人各天涯,恍如隔世般天地空靈。推開門看見一伙人還在看電視。
“怎么哥幾個這么晚不睡?”
“你不回來我們哪兒敢睡,兩天沒睡好?!?/p>
“少來!”
“有人問你這幾天怎么玩失蹤,是不是查房的人現身了?”Johnson站起來道。
“不是查房的鬼就行!”
“怎么幾天不見眼窩深陷印堂發黑嗎?干什么壞事,老實交代。”
“瞎扯,你問我啊,不是跟你說一個朋友過來陪人家轉轉嘛。”
“多好的朋友???又是哪個妹妹吧,也不帶我們玩。”Johnson挖苦道。
“你哪天也玩個夜不歸宿不就得了?!眲挼軟_Johnson道。
“不用,帶個香港妹子回來。”Simon說,“別讓隔壁姐姐老操心。”
“哎呀,你不在這兩天隔壁鬧翻了天。砸鍋的摔碗的,罵娘的,我們耳朵被震得受不了?!盝ohnson說。
“讓大家受罪啦,不好意思,煩不了那么多?!盌ennis不想多說,進了房間先把靈兒那張肖像畫貼上墻,然后躺倒床上看著,沒兩分鐘,竟然一下睡著,衣服都沒脫,連剴弟進來爬到上鋪都不知道。
飛機飛到哪里了?他在夢里跟著她起飛,不見天,不見地。
他看見了夏威夷被海浪拍打藍色的海岸,那個遠去的人已經模糊,不見夜色蒼茫。耳朵里又爆出隔壁有人吵架,怎么是忻兒在跟Emily她們吵?她什么時候到香港了?她沒跟Dennis見面就跑到對面吵架?一個文靜的女孩子,興奮起來不亞于潑婦,她出口指責人,他卻聽不到罵人的聲音。他想趕緊起身過去阻止她,跟她說跑錯房間,要拉她過來。她卻說沒跑錯房間,就是要罵她們,除了這個房間還有隔壁房間的。別去,千萬別去,罵我得了!Dennis急了,怕再罵下去樓上樓下都給驚動。忻兒不為所動,怒火迸發,全然攔不住。Dennis腦子里五味俱全,肚子里翻江倒海,一陣一陣頭暈目眩。突然有人退了他幾下,喊他起來。他揮了下發麻的胳膊,眼睛也沒睜,說別煩,我這還有事沒完呢。
“你的電話,大佬。”剴弟扒著門縫說,“又有哪個來查房,剛走了一個。”
“啊,才幾點,誰?。空嬉姽砹耍 盌ennis聽聽對面屋并沒有聲音,長長舒了口氣,翻身爬起。
原來是忻兒來電,背景很吵,像從哪個弄堂共用電話打出來的。他精氣神無法集中,支支吾吾,而對方也吞吞吐吐。沒聽她說什么,他想安慰又想示好,一點情緒沒有,隨便說了幾句。接著,忻兒說她要結婚了。
“啊,誰???”Dennis的心一下掉進了窟窿。
“反正不是你,我就是跟你說下?!毙脙赫Z氣低沉。
“好啊,我等吃你喜糖?!盌ennis扔下電話跑到廁所里吐了起來。她怎么不結了婚再告訴他呢!還專挑這個時候來電話!
來不及吃早飯,出門也沒見到Emily和Lydia她們,好像她們已經走掉。在他越來越不能容忍她們的時候,她們似乎也開始放棄他。他有那么一點失落,很正常。他用冷屁股去照她們熱臉,誰受得了。難道這也是報應?他只不過躲著她們而已,不曾想她們回避他。Eve呢?他走到她門口抬手要敲門,轉念又回身直接下電梯奔電車站而去。
下電車急急穿過修頓球場,在過兩條馬路,進了多美中心。他一聲不吭,目不斜視,管他Dolly還是Rena還是Rosy。他誰都不敢抬眼睛看,好像才翻墻偷了人家母貓回來的公貓。其實根本沒人注意他,是他自己怕被人看到心里有鬼,神請慌亂。等到前臺慧姐捧著外送的鮮花給Rosy時,他才恍然若失。一大束粉色百合花,清香四溢,Office里一時凝固,呼吸都有困難。
難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怎么自己就不知道?沒人告訴他,他問過Rosy,她當時說“快了”,這也太快就到了。凡事總是不經意間突然發生,他太陽穴暴突,耳鼓突然“嗡”的一下,血壓猛升,間歇性失臆。天昏地暗逍遙過了幾天,原來還有世間的“正事”等著他。
他一陣虛脫,冷汗冒出來,表面還不動聲色。原來他計劃上周先請她吃飯,然后問出她哪天生日,到了生日再請她不遲。但天天等,天天沒消息,這是誰的錯?他和她處心積慮共同編織的情網,撐開來后才見慘不忍睹,布滿一個連一個的破洞。
躲是躲不過的,下午他終于面對她,Rosy劈頭問:
“你為什么不送花?”
簡直是在質問Dennis,跟打他一嘴巴沒區別。
“我請你吃飯吧。”
Dennis遲遲疑疑、吞吞吐吐,尷尬異常,反應不過來。
“算了,遲些再說吧?!?/p>
Rosy面無表情,還透著些嬌氣,扭頭走過去。
該死!Dennis六神無主,怎么今天Andy和Jason他們都不在,起碼也能出出主意,幫幫腔。她到下午才問他,顯然她一直在等,最后才忍不住問。Dennis對自己失望了,她為什么非要他當眾送花表現呢?何況上午她收到人家送的花,為什么還在等Dennis送花呢?他傻得出格,戇得出奇。
一場私情要轉化成公開的求愛,需要勇氣,而不是游戲。女孩的面子問題,逼他沒商量。難道她非要逼他當著全公司、全多美的人表白嗎?她真的要他去死??!
他看到她和客戶講事情時驚慌失措的樣子,連Dolly看他們的臉色都不對。她們對Dennis和Rosy的期待有多大啊,而他卻把這期待當眾撕得粉碎,這不是玩人嗎!此刻他只能死給她們看。
寫字樓里的冷氣中凝結著看不見的冰雪暴,牽動兩個人的閃電,擊倒了所有人。
此前Jason念經一樣一直說Dennis有麻煩,Dennis問他是什么麻煩,他又不講。他為了Rosy在跟Dennis較勁,只說“你這么瀟灑,當然會解決的?!比缃瘢闊┱娴膩砹耍?/p>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JoeJoe靜悄悄走到Dennis身邊,帶著哭腔說:
“要有人給我送花就好,Rosy姐好開心啊,是不是,Dennis?”
“一定有人給你送花,你也會開心的?!盌ennis一臉陰沉,以為今天她沒見到Andy才不開心。
“我為Rosy姐高興啊,我一高興就想哭。Dennis你不會不開心吧?你一定要為Rosy開心的?!盝oeJoe都發現他有不對勁的地方。
“我見到你就開心了,大家開心我就開心。”Dennis繃緊的神經稍微舒展開一些。
“開心就好啦,我都希望你們都開心啦,開心才好做嘢搵錢嘍!如果你不開心就告訴我,”JoeJoe在Dennis背后盯著他看,“我都會照護你的!”
“好吧,多謝JoeJoe,你放心,看到你我就開心了。”
Dennis陷入譫妄之境,這個蜜月度得心空空、眼空空,手腳空空。
上午Emily又打電話來說今天是剴弟的生日,Dennis已經哭笑不得,哪里顧得上這么多,更沒心情與Emily多聊,草草掛上電話。
Dennis寫了張字條:
“I’m sorry. I do not knowtoday is your birthday. Love you so much.?Dennis”
想看準機會塞給Rosy,字條揉出褶皺,被他手汗捂潮了。他每隔兩分鐘就摸摸,講電話時摸、做File時摸、與人談事情時摸,上廁所也摸。最后,他幾乎捏不住那張小小的紙片,要么滑倒口袋底下,要么像羽毛飛上了天。
他想到過是否趕緊訂一束花或下樓直接去花店買,舉手之勞。樓下對面就有一家花店“LE D’OR FLEURISTES”,他路過幾次,也進去看過,價錢不菲,真是“金花”,要提前預定。想到第一次送花,一定要最好的,就等著這一天。但他覺得受了委屈,明明之前就希望私下里她能親口告訴他,她也知道沒人會告訴他,有意為難他?
越是讓他做,他越是不想做。有一刻他就要放下架子,不顧一切跑到利東街的路邊花檔買花,回來親手捧到她面前。那無異于一場精彩的求愛儀式,她再沒虛榮心也一定很滿足,他卻衰到失魂落魄,無動于衷。
心中無鬼不叫門,本來事情不多,怎么今天又忙起來。他腦子里一冒出這個念頭,就有事情來。忙成了他逃避沖動的托詞,回蕩在他腦中,來回拉鋸,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跳紊亂,甚至出現低血糖的情況,兩腿發軟,幾近暈倒。
一會兒Tiger叫他談事情,剛結束Phyllis又叫他去。等他談完從Phyllis房間出來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一個多小時,公司人全走曬,連加班的人都沒有。今天是怎么搞得?奇怪,所有Staff都集體抗議或都有約會了嗎?空調和新風也沒有,窒息的空氣緩慢升溫,沮喪之情涌上心頭,Dennis急得快要哭,他要死都沒人看!
空空如也的Office快成鬼屋,他趕緊奪門而出,奪路而逃。
他把事情搞砸了,每一刻挽回的時機都被他拋棄!
晚上隔壁屋在宿舍里請廖生吃飯,順便給剴弟過生日。Dennis在生日卡上簽了自己的名字,跟上午在Office一樣,只簽了個名,什么都沒寫。樓上說已做好不少菜,老黃帶頭搬下來吃。Lydia要Dennis宿舍也“出個人”,Dennis叫Simon過去應付,自己死活不肯過去,一個人悶在屋里發呆。女生們又來請了他好幾次,他干脆鎖上房門。他們只好跟老廖推說Dennis得了自閉癥,今天見不得人,老廖一笑帶過。
有他們感謝老廖,意思到了,沒降房租,免了物業水、電費和差餉,也是一筆不小數字。何況老廖還反請這些男女唱歌跳舞吃飯,抬愛上山下海的知識青年,太夠意思。
九點,飯局結束,Emily帶幾個人去看《四個婚禮一個葬禮》,Lydia、Simon、小韓去看《True Lie》,其他人去銅鑼灣逛街。
等人都散去,只剩Dennis一個,睡又睡不著,他就在客廳盯著電視看930的“Dying young”,中文的片名叫“留住有情人”。當然,人總歸要死,留不住,留住的就是那種精氣,它所表現的也就是精氣神。Dennis此刻沒有一點精氣神留得住。
Maybe he’s really died.
It’s the best for dying?young!
他成了這個鬼屋的看門人,任憑多少遺愛孤魂飄忽而過。
第二天上班Dennis表面恢復平靜,臉色依舊蒼白。前幾天造愛無數的高潮,早被昨日風暴洗刷褪盡。
Kitty的桌子上天天都有鮮花,Dennis問她哪里來的,她講是自己買給自己的。“Oh My God,真偉大!”其實Dennis是感嘆,好好的女孩兒不愛人,也沒人愛,怎么搞成這樣。早上Rosy拿了她一朵什么花,不知在說什么,見Dennis過來也沒抬頭。
他心里依然魂不守舍,只是不和其他人說笑。Andy和Jason他們也不來挑逗,辦公室里安靜得很。昨天發生過什么,沒人知道,或者沒人在乎。Dennis暗罵Andy和Jason:“這兩個食屎狗和排骨仔,除了看熱鬧屁話沒用?!?/p>
中午Dennis又到橋底大排檔,等了半天才吃到。他回來時見Andy在隔壁跟幾個女孩說話,便也過去。Andy有意講給人聽,又看到Rosy眼神不正常。Dennis獨自詛咒,見他鬼,這家伙這么多心,又給他看出什么,機靈鬼,只是別壞了大事。
下午Dennis與Dolly問問題,她講到怕沒飯吃,說老板也不給Bonus,好可憐。Dennis說沒問題啦,貓行到哪里都有飯吃,這家沒有吃那家,再不濟行街食。她講那不成了流浪貓嗎?逼得Dennis最后只好說,實在不行我給你飯吃。這才算完,Dolly好像今天有點不對頭,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昨天發生那么大的事,她整個一只溫貓樣,一聲不響。
錯過這么好表現機會,Dennis仍是那樣自信而渴望,等待花開見日月的一刻。也許在惦記和被惦記中熬成永恒,上帝為摯愛男女下達了追逐令,美好而折磨人。而一旦得到,歡愛無常,必定曲終人散。
他的酸葡萄味兒就是這樣煉成的!
那就熬著吧,誰人都熬著。Jason很同意Dennis的看法,所以拍了一下他的肩頭,說Dennis靜的時候能特別靜。
晚上Johnson做飯,Dennis吃得沒滋沒味,說到:
“你這做的是豬食啊,怎么搞得,以為你有進步,難怪你還是王老五!”
“唉,你好吃的是不是吃多了?我覺得今天做的不錯啊?!盝ohnson被他突如其來一句說蒙。
“還可以吧,這個紅燒肉味道不錯,放了上次從家里帶來的醬?!眲挼茉谝贿吀胶驼f,盤子里吃得光光。
“看你今天面色憔悴,被誰折磨得食不甘味啦?”Johnson看出點什么,“感覺你是不是失戀了?”
“你也懂這個?我還失態呢!胡扯,你找個談談我看看?!盌ennis心不在焉。
飯后Johnson說在文娛中心預定了一場壁球,叫Dennis一起去打,出出汗,不要再瞎想沒用的事情。還是這個老五心細,能為兄弟解憂,真當Dennis落難之時,貼心撫慰。
“你這兩天有啥事?說說看。”Johnson說。
“沒啥事,用不著你來開導我。”
“好好好,隔墻有耳,人家隔壁的人可很關心啊?!?/p>
“誰跟誰???你別跟她們啰嗦啊,沒事找事?!?/p>
“我沒啰嗦人家也看得出來,你動靜太大?!?/p>
“我都干什么了?哪里來的動靜。”
“算了,你還不承認,這不是給你解解悶嗎,昨天Emily還說你不對勁。你不樂意,那不說了?!?/p>
“所以她讓你看著我點,是不是,什么時候你跟她成了一伙?等你著了她的道就知道她厲害不厲害?!彼哉Z急不可待,舉手抬足之際話音出口變調,左腿一軟,突然跌倒,手中拍子也飛出去。一旁Johnson站著沒動,看他慘樣,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大佬,有大陸的女給你泡就不錯了,還不滿意,你還想泡香港的妞兒嗎?人家港男上到大陸揾工、開廠、泡女,你還想反轉過來玩?。俊盝ohnson一語中的,一時Dennis語塞,趴在地上不肯動。
“說的這么難聽,還不知道誰泡誰呢!我想啊,連大陸女也惦記著泡港男,這都什么世道!你去泡港女還差不多。欸,我還真覺得你合適。老實、認真、肯干、聽話,你就留下來吧,工作不成問題,攻樓費點勁,那就先練幾手泡女的本事吧。”
“你不服氣啊?算了,就算‘佢的’有情,我也‘冇錢’!還是饒了我吧,你行先吧!我跟后頭看看?!盝ohnson的態度很放松,反而令Dennis心結淤塞?!拔铱吹侥銐ι夏欠嬃?,顯然是查崗的鬼女吧?霸著屋里的還望著海里的,你量大啊?!?/p>
“你偷看我,”Dennis起身要揍他,Johnson笑嘻嘻跑開,“我看你是饑漢不知飽漢苦,跟你說沒用,一邊玩去!”
他這禮拜忙什么都沒戲,陷入情緒低落,不能自拔,就聽Johnson安排。隔日Johnson又定了銅鑼灣十點晚場的網球,是當天最后一場,好場次一早就訂光。這個球場比較差,加上晚上燈光問題,打得不起勁。Johnson的樣子更不行,Dennis滿臉憋氣,沒辦法表現出來。盡管兩個人都不太會打,Dennis的手感好于Johnson,悟性也好,仔細揣摩電視上播出的網球比賽,從發球、回球到扣球、吊球的每一個而動作架勢都模仿得像模像樣,如果找個會打的對手練長進更大。他遺憾怎么就沒碰到錢瑪麗,既可練打Ball,又可學粵語。
Johnson充其量只是他球友,互為陪練,球技第二,無法入流。情場上呢?有沒有陪練情友?Emily是嗎?球場上Johnson不是對手,情場上Emily不是對手,他的對手在哪里???
Eve又來約家旋和Daniel去飲,非要整個出雙入對。Dennis說,都得,你負責約家旋,我負責約Daniel,講好周末去灣仔的JJ。Dennis跟Daniel一說,他就答應了??傻搅诉@天下午Dennis跟Eve再確認的時候,Eve說她聯系不上家旋。這次又被她放了鴿子,如果就他一個也就算了,連帶把Daniel也搭進去,恐怕影響他的信用,以后再約人不容易。
過后Eve說,她Call了家旋一個晚上,就是沒消息,這丫頭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直到第二天快到中午家旋才回她電話。昨晚每打一次電話她就和Dennis通報一次,不是說打不通就是找不到人,害得Dennis待在宿舍里哪里都沒去??此粋€人忙得進進出出,出了家門,一腳再進他們的門,門檻都快被她踢破。好在Emily當晚不在,否則非得堵大門看個究竟。
Dennis像要債的,找不到欠債人,只有她這個中間人瞎著急。最后,他徹底失望。原本Eve怕他怪罪,他反過來安慰她,說家旋不要出什么事。她說本來講的好好,下午家旋突然就不見了,她急得夠嗆,一陣間黑白道的鏡頭忽閃而過。
第二天上午,終于來了消息,那個家旋從機場打電話給Eve,說她一早到啟德送機。原來,她的法國男友回國,她從昨天下午就一直陪他,任誰Call她都不回。
真癡心啊,重色輕友,人都走了,還饒上一個晚上,有這么難舍難分嗎?這不明擺著法國鬼甩她而去嗎!Eve很不忿。聽到這里,Dennis也就諒解她和那個癡情的家旋。這個光聽名字不見影子的臺妞,原來和他一樣癡。
想必Eve泡到手的香港老公還不如這個法國佬讓她迷情,以至于她上演了相反的一幕——硬把癡情戲反串成絕情戲!這對閨蜜,非為女一號不演。沖這氣勢,蓋過靈兒和Emily。Dennis大有借飲酒之機,假Daniel之約,一定要會會這個靈精!
相比之下,他和靈兒來去的情形,缺了巴黎香水元素,藏著捂著,不聞一名!想見這一個晚上對于一個癡狂的女孩兒來說,簡直要命到癲狂,成為她癡情里能抓到的最后稻草——放手是死、不放也無生的希望!如果有一天哪個女孩能為他如此送行,還回什么巴黎上海啊,哪里也不要去,就此終結香港便可劇終。遺憾他不是法國帥哥,他也沒有臺灣女友!他甚至想象自己離開香港時的情形,會有誰為他送行?到那時,他回上海嗎?還去是巴黎、東京和紐約?他的念頭中斷了。
那個法國鬼,怎么就甩了臺灣女呢?
這兩天轟轟烈烈,隔壁可另有人等著他。
Elise晚上靜悄悄進來,要Dennis一起去跑步。他怪自己心眼大到眼瞎,這還有個不起眼的廣州妹子,一直當他哥哥,而不是對手。他腦筋一轉,欣然起身,換衫換鞋,帶著她上山了。如此輕快,放那些對手一馬,海闊天空。
Elise一貫是很好的聽眾,從不打斷別人,她像塊吸水的海綿,富有彈性和韌度,何曾似Emily和Lydia,絕對就是彈簧,摁下去一尺,恨不得彈起來一丈。Emily嗓門大的時候,Elise從不吭聲,而當Dennis不理人的時候,她心又被牽動。這才是好妹妹,讓人心里踏實,因而Dennis愿意帶著她去跑步打球。
問到她有沒有談朋友,她也沒多說,只講沒有合適的機會。他說只要心誠,修煉好自己,大把機會等著,不用著急,越是火急火燎越等不到好果子吃。她說她不能跟他比,也不能跟Emily她們比,自認少情缺感,人生體驗還不夠。Dennis忙不迭勸慰說,有你這么本色就很好,千萬別體驗那么多,那會失去純真的本性。簡單點好,做你認為對的。那要萬一上當了怎么辦?Elise怯生生問。好人總有好報,當然也得小心,有這么多哥哥姐姐在,你不會吃虧的。Dennis給她打氣。
“看你們那么鬧,我都受不了?!盓lise出了點汗就不跑改走,Dennis也跟著邊走邊說。
“噢,不像你想的那樣,別當真就行?!盌ennis無從跟她解釋,只要她不抱怨什么,何必給她灌輸那么難言的事,還會給她留下什么心理陰影。
Elise乖巧,周末仍然不時拉Dennis去鑫花社唱歌跳舞,他拗不過小妹熱情又去了兩次,碰到無聊的時候正好去散散心。他不習慣大庭廣眾下的表演,也覺得一個大廳里跳什么交際舞太傻,更不想看國內來的那些面孔生硬的人,商人不像商人、職員不像職員,到了香港仍放不下架子。有的人甚至混過了七年,可以拿香港身份證,還是不會講白話,也不和本地人交流,整個無法融入。等返回大陸,那邊又不適應,機會也沒了,兩邊全踏空。因此,他仍就在一邊看她跳舞和唱歌,顯得很有耐心,既為Elise捧場護花而來,也看看有否適合她的人。Elise怕冷落了他,老拉他上場。Dennis跟她說不要管他,他喜歡看別人表演,自己就不勞神出臺。一個大靚仔,空費了好身材和好嗓子,好似誰欠了他。
“你不要認識些人嗎,我幫你把關?!盌ennis嘴上說,心里卻想,小妹妹不要把他當靶子亮相吧?
她問這個月底有三天的假期準備到哪里去,Dennis想了半天說:“到美國去”,發夢吧!她說。
郭生的課上了兩個月,已接近尾聲,有幾個人經常遲到或干脆不來聽課,郭生自己經常改時間也不好意思。拜托他Elise的事情自然沒有影子,大家不再追問。他說在學校時很喜歡打壁球,現在很少去打。Emily就約他打,他答應他們活動一次。等到下次來時,他突然說家里的球拍不知道放到哪里去,找不見,大家只好作罷。其實Dennis一早看出郭生不可能去打球,只是應付他們而已,從不把他話當真,因為Emily的話就不當真。
最后一次課結束時,Emily特地買了蛋糕和賀卡感謝他。郭生切蛋糕的手有點抖,十幾個人在賀卡上都簽了名。Emily真是心細,什么都想的很周到,沒有她,在香港真是三個月都待不下去。她怎么就不能上Dennis的心?
郭生的課結束后,HKSB又安排他們經常參加一些他們會員的Seminar。這些活動也都在下班后,與前次郭生的課不同的是,會前都有小吃甜點。一幫人開始興趣大增,但小吃吃不飽,只能應急,解點小餓,當飯吃吃相不好。上了一天班,精神依舊不濟,有人忍得住,有人受不了。Seminar全部用英文進行,累了一天后,想在又餓又累時專注聽下去真不容易,常常容易打瞌睡。因此越往后,來聽的人越少。
Emily說Dinner時間上課,吃不消,最好實惠點,像坤哥老板何生,請我們有吃有喝有玩多好,最起碼吃一頓,省得我們回去燒飯,哈哈。不是每個老板都愿意,那樣你又要吃多了,還要半夜爬山減肥,Dennis說。
嘴上這么說,她們沒理由都要找借口逃課。這時候,她不管不顧Dennis,隨他跟Elise兩個孤男寡女同堂上課再同回,一點沒有不放心。憑她的機智,一眼能看出誰跟誰有戲,或者沒戲。但她再機智,見不到的人,自然看不到那出戲。還有,也許她已將Dennis歸入另冊,只關注不關心。
在Emily眼里Elise還沒開竅,腦筋也沒別人快,北京人話里話外高人一頭。Lydia向來同情弱者,如Elise,鄙視心眼小的人,如Casey。Elise不太理解,被人以為缺根筋,不受待見,Dennis偏要待見她給人看看。這也是他常和Elise出鏡的原因。
HKSB在太子大廈舉辦一次茶會,安排協會會員開會之際跟大陸來的同行交流。參會的不是老板就是高管,一個個西裝革履,面對大陸市場逐步放開,都非常愿意與他們交流。但碰到一群Trainees,講英文和粵語一樣不行,講國語更費勁,只能流于泛泛而談。正好Dennis英文很好,Elise粵語本行,兩個人搭伴與人交流正可取長補短。與陪Elise唱歌跳舞不同,陪小姐讀書,Dennis很愿意堅持下去!因此,這些場合去的次數最多的只有他們兩個。
“Dennis,你就是跟他們不一樣,Emily眼光真不錯。”
“你別逗我,我可受不了。她們都是五分鐘熱氣,堅持不下去。這么好的學習機會不來,HKSB白費功夫,他們傻逼,我們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也怪我們水平太差,聽不來這么高端,英語沒怎么進步,中文反而退步?!?/p>
“你像香港女孩,勤力好學。那幾個人呢追求的是另一類的高端,動腦筋、費力氣的事都很低端。只好我們來撐場面?!?/p>
“你這么高端的話,已經讓人難懂了?!?/p>
“你懂就行!”
跑步打球可以放松片刻,但開解不了空虛的毒。Dennis又開始拿起畫筆,他想畫Rosy,盯住墻上明眸直視的靈兒,醞釀老半天,一時找不到氣脈,轉而改了主意。
他想到林梅,那次清水灣之旅,沐浴海水的線條依然清晰舞動,美人魚的體態浮現出來。于是他提筆完成這幅素描,沙灘上側臥長發津濕、人身魚尾,雙眸遠眺,柔媚無雙。他覺得意猶未盡,再畫了張美人魚水下穿越防鯊網瞬間的泳姿,雙臂前伸,尾鰭拍打,沖破藩籬,眼神充滿挑戰。還覺得不過癮,索性又畫了一張美人魚獨坐海角懸崖,閉氣凝神俯瞰大海落日和浮云。
畫好后,他盯著一字排開的三張美人魚,局部又修改幾筆,然后夾到一本雜志里,塞進鐵皮小書桌的抽屜。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