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來,我和老肖不聯系,兩三年了。
這個當年在宿舍信誓旦旦保證說,
以后如果我結婚,他就算再窮,
也要借錢租一套西裝,
封好一萬塊的紅包,
給我的婚禮撐一個場面的家伙。
如今,卻一句寒暄都難以給予。
我和老肖高一時是同學,
那時我們還是同桌,坐在后排。
每天除了自己喜歡的課,
其他課就是在偷偷摸摸捧著雜志,
哪怕已經看了好幾遍了。
可能是有女朋友的原因,
他當時看的雜志都很少女向,
內容都是各種男女的愛情故事。
狗血,帶著粉紅色的悲傷氣息。
他那時珍藏著一本《愛格》,
應該是女朋友送來的。
壓在我們的課本下,
平平整整,從來不借給外人看。
我求了他好久,他才肯借。
看完后還給他,
他瞟一眼,見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皺眉嘖嘖道:
“你不覺得這里面的故事都很感人嗎?
尤其是那一篇,
總裁為了尋找自己的初戀,
孤身一人跑到小島,
最后找到了,
卻在回家的時候遭遇海難,
那個初戀然后又在島上等了好多年。
可憐,她都不知道他已經死了。
我看這篇的時候,差點都要哭了。”
我摸摸他的頭,實在是難以想象,
一個大男孩,
竟然會被杜撰出來的故事騙出眼淚。
我們的高中,是縣里的私立學校,
校名用的是董事長的名字,
這個據說靠收輪胎發家致富的老板,
以回報家鄉的理由
投資建立了這所學校,
最后卻收著昂貴的學費。
事業變味成了產業。
老肖家就在縣里,隔一個星期,
他媽媽就會提著水果來看他。
每當在教室門外看到老肖媽媽的身影,
我就和老肖一樣高興,
因為我知道,那些水果里,
我能夠吃一半。
有次老肖在分我水果的時候,
好奇地說了一句,
“我發現每次我媽一來學校,
你對我的態度就會比之前熱情很多。”
這一句話讓我尷尬了一會,
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和他坦白,
因為我貪吃。
但他接下來又嘿嘿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是想吃東西,放心好了,
跟著我混,不會虧待你的,
誰叫你是我在這個班上最好的朋友。”
和老肖的友情迅速升溫源于這句話,
我們倆的性格很是相反,
他外向好言,喜歡運動,
所以身邊從來不缺少朋友。
我那時則內向寡言,
愛好閱讀,偏好于獨來獨往。
我沒想過他會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
你知道,
像我這種很少接受外部善意的人來說,
這句簡單的話,足以感動。
不久后,老肖和女朋友分手,
我們開始結伴而行,時常在吃飽喝足,
寫完作業后一左一右晃蕩在學校里,
聊著無聊的話題。
那時正流行耽美小說,
有的女同學看書上癮,常常打趣我倆,
一旦在我身邊沒看到老肖的影子,
就笑嘻嘻的湊到我跟前問,
“于陽,你對象老肖哪去了?”
有天坐在學校的草坪上,
我們聊起了夢想這個矯情的話題,
他和我說,
他想成為歌手,唱自己的歌。
我告訴他說,
我想成為作家,寫別人的故事。
遠方夕陽落下,光暉染落流云,
往來的學生,
藍色的校服匯聚成一片汪洋。
年少時總覺得時間充分,未來可期,
一片熱情,足以喚醒全身力氣。
老肖跳了起來,
笑嘻嘻地沖著我說,
“那太好了,
以后你來寫歌,我來唱歌,就像,
方文山與周杰倫,林夕與陳奕迅。”
我站起來,笑著對他擺擺手,
“我只會寫山歌,你要唱嗎?”
我們每天都在路過許多南來北往的人。
有的人你遇到了,
只是匆匆擦肩,徒留一個背影。
有的人你遇到了,暫停腳步,
因為興趣或愛好,結伴同行。
無論哪一段情感,在開始之前,
都曾暗下決心,
要將它相隨在一生當中。
可生活總是布滿著各種岔路口,
我們都太著急趕路,偶爾回頭,
卻猛然發現,
有些人早已一個轉身,離你遠去。
可偏偏當時的你不以為意,只道尋常。
嗯,你那時只聽信莫愁前路無知己,
最后卻時常又在獨身一人憶往昔。
唉,人世間多少嘆息,
都源自于回憶時太過清醒。
所以這些年來我很少回憶,
終于想明白,放自己一馬了。
后來和老肖的不聯系,
或許是因為爭吵,或許是因為分班。
我們都說不清楚具體原因,
但都還有朋友圈里點贊的默契。
當年互相交換的夢想,
他的,正在慢慢實現,
從他的朋友圈里,
他有了新的女朋友,組建了樂隊,
拿著話筒,在燈光匯聚的舞臺上
用歇斯底里的歌聲
呼應著底下躁動熱情的呼喊。
我的,也在逐步成真,
我站在了演講臺上,寫的文章,
雖不至于被叫好,
但也被更多的人看到了。
記得那節數學課,我又在桌上寫小說,
老肖湊過來想偷看,卻被我拒絕,
我告訴他說,
自己寫的東西不喜歡被人看到。
他很生氣,氣鼓鼓地對我說,
“像你這樣的人,
一輩子也發表不了文章。”
三年了,我想當面告訴他,
現在,我已經有了一些自信。
只是我沒想到這自信,
竟然會與你無關。
時間回到高一,最后的一次月假,
老肖送我去車站坐回鄉的班車,
我請他吃車站外小餐館里的炒粉。
廚師口味重,一碗炒粉沾滿了醬油色。
我們默默無言的吃完,
坐著玩手機,
等到開車時間即將到來,
我背著包買票進站,
老肖在外邊看著我坐上車,
記憶中我那般遲鈍,
回憶中我才恍然大悟,揮揮手
沖他喊道,再見!老肖。
后會無期,但祝你,前程似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