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結束,有一段空檔期,盡管很短暫,只夠喘口氣,但對村里人來說就像是雙休日。
大雁還沒有飛過天空。但是,遠山的顏色開始變得柔和,起晨霧,升暮靄。河灘里的樹梢萌出了綠意。清風拂面,土星味里有一股淡淡的芬芳……
夜里剛下過一場透雪,次日放晴,大地上的水汽開始蒸發,像炊煙,一團團升起,在明媚的陽光里顯得生機勃勃。
陔門灘里有好多人在款閑。
村子里的里長乃是最基層的官員,由于村里一般都有大戶,有的村里還住著望族、豪門,以至于皇親國戚,里長著實不好評級。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硬起來皇親國戚也不在話下,軟下來了小門小戶也不搭理。
朗家水的村子里,十幾戶人家,朗本文履行甲長之責。平日里也沒人提起來,交糧納捐,雜役出工之類的都是定例。
在等級威嚴的社會體系里被忽略了。只是在需要有人出面牽頭辦事的時候派上用場。
朗家水正在變得異樣。向子君的加入,和軍營里有了一絲瓜葛,戰馬嘶鳴,刀槍劍戟。
村里有了將軍府,來往的人也復雜了。
本文覺得自己應該有所作為,最起碼要最大限度的阻止黃興彪之類的人常來常往。
未雨綢繆!
本推的親事黃了。李招娃心里有了一絲活絡。想起改范兒的話,開始相信緣分,開始做夢,也許自己和本推真是合適的一對呢……。
李招娃暫且打消了給本推張羅親事的念頭。反正有她兜底,量這小子也打不了光棍。
倒是愛兒,那西坡里的沈家還在糾纏著。也不光明正大的來求親,展氏偷個空空就給封氏老太太上板。就怕把老太太搞磨轉了,把愛兒許給人家,到那時李招娃也無能為力了。
畢竟是婆婆,愛兒是人家閨女。
任長佬也是,時不時地就來朗家水了。理所應當地在朗本武家里,和展氏大鳴大放地在一起出謀劃策,名義上是為沈家保媒,只怕暗地里夾帶私活兒。
朗本武自從鬼城豪賭,知道趙安翔乃是靈魂出竅之人。成天地打聽趙安翔今兒賭博了,明兒打獵了。恐怕有個閃失。這廝對陰陽行里又起了興致,欲學得一些法術,好搭救趙安翔。把本介生前的典籍都拿了去,整天陰陽八卦,河圖龜背的研習。逮著個事情就要做法,時而起卦,時而占卜。哪有心思顧及家里還有個人老珠黃的娘子呢撒。
展氏本就有些水性,任長佬每次來都小恩小惠地奉承。“吃慣的嘴,跑慣的腿”。長此以往,水到渠成乃是早晚的事情。
撇開展氏不說,家里還有兩個丫頭,任長佬那老胡兒也是沒有底線的下家,一旦展氏淪陷了……。
這不引狼入室么。
當務之急,李招娃想拜托夏兒媽媽在沐王府基地給愛兒介紹一個當兵的對象。名花有主,塵埃落定。
今兒趁著雨后閑暇,本子和本推二人商議,想把羊圈里一頭豁耳子大羯羊拉出來宰了。
李招娃等人聽了,自是愿意。
原來這豁耳子乃是一頭新滿口的四歲羯羊,在羊群里比較拔翠,欺弱霸小倒也罷了,領著羊群專往莊稼地里跑。
不服管教,早晚讓狼吃的貨,與其如此,還不如自己先宰了吃肉。
羊把式都是屠羊高手,本子找來本推搭手,三下五除二就宰令干了。羊肉一分為二,弟兄兩家一人一半。頭蹄心肝肺本推家拿了,羊血和腸肚本子家留下了。
本子放下屠刀,拿了干糧就趕著羊群出山去了,殺了頭羊,心里竟莫名的愉悅。
李招娃吩咐本推仔細收拾羊頭,自己拿了心肝和帶鑲板子的一條前腿給劉芳和夏兒送去了。
既到了劉芳家,正趕上沐王府基地的工匠來了,開始在后院規劃蓋房子的事。夏兒和劉芳都在忙碌著,也沒有閑工夫坐下來扯沫。說了幾句閑話,又來到華陽春家的院子里,著意看了小羚羊。
就告辭了。
夏兒和劉芳送到巷子口。
李招娃因問夏兒說:“干媽她老人家身體可好!有一陣子沒來了。”
夏兒笑答道:“好著呢,時不時地就差人來了。送東送西的,生怕把我們餓著了。”
“如今春暖花開了,來咱們河道里散散心才是呢!”李招娃笑道,“我家灣灣底下園子里的韭菜芽芽都一拃高了。還有兩只熱羊羔子快夠毛了。”
想想吧,羊羔肉臊子的長面,酸湯上面飄幾許韭菜葉兒……。
“現在亂七八糟的。”劉芳指著門前堆放的建材說,“咋來呢撒!”
李招娃聽了一時無語,眨了眨眼睛。
“李姐姐有事嗎?”夏兒覺察出了一絲異樣,笑問道。
因李招娃家事繁忙,平日里不會有閑心串門子,今兒又是送肉,又是許諾滴,怕是有事相求呢。
“沒事!”李招娃訕笑著,欲言又止。
“都自己人,有事就說撒!”夏兒鼓勵道。
“也不是什么著急的事情……”李招娃就把想請夏兒媽媽給愛兒保媒的事情說了。
“干媽是知根知底的人,又德隆望尊的,想請老人家在你們馬營基地給愛兒那丫頭介紹一個對象,老大不小的了。”
劉芳和夏兒聽了,都說:“好事嘛!”
“既然愛兒妹妹想找一個軍人做女婿,我們都是軍屬,這事好辦,求之不得呢,我們也留意著,保準找個如意郎君!”夏兒又許諾道。
“那就費心了。”李招娃說,“當兵的就行,只要人好。”
“最起碼也得是個軍官,才能配上愛兒妹妹。”劉芳也附和道。
夏兒忽然想起了喬逸,上次聽劉芳說起過,原是楚王府的文員,現如今在向子君麾下做了參軍,估摸著此人獨自一人留在北方,大概率也是單身。
因說:“我倒想起了一個人,也不知合適不?”
夏兒說完,看著劉芳,似乎在尋求答案,又像是在賣關子。
劉芳很干脆地回答道:“你不說,誰知道合適不。”
夏兒尚在猶豫中……
劉芳就好奇地追問:“誰啊?”
夏兒就笑著說:“就是那個楚王府的文員嘛。”又思索著問劉芳:“叫個什么名字來著?”
這不說的是喬逸么!
劉芳聽了頓時火冒三丈,心想:“上次在向子君跟前已經說過了,請喬逸來家里做客,雖然說的含蓄,但意圖已經很明確了。向子君當時也答應了。這都過了快一個月了,也沒有兌現。現在夏兒又要把喬逸介紹給愛兒。這夫妻二人真把我當老媽子了。”
霎時,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轉,強忍著沒有流出來。
因李招娃在場,也沒有發作,默默地說一句:“我哪里知道!”一轉身回去了。
夏兒和李招娃二人目睹劉芳的身影進了陔門樓子,相視一笑。
夏兒就接著剛才的話把兒對李招娃說:“名字我倒是想不起來了,明兒讓子君打問一下情況。”
“嗯!”李招娃訕笑著答應一聲,也沒有當真,就告辭了。
夏兒知道劉芳生氣了,趕緊來到院子里,正趕上劉芳訓斥幾個收拾后院的雜役。
“籮兒簸萁地都給我規整好了!”
“芳兒姐姐!這些事就讓他們做好了。”夏兒拽住劉芳的胳膊,把她拉到北廂房。
劉芳坐到炕沿子上余怒未消。又后悔自己一時失態。
“芳兒姐姐!”夏兒搖著劉芳的胳膊肘,“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么?”劉芳沒好氣地問道。
“喬逸,喬逸呀!”
“我就知道你是假裝忘記了!”劉芳說著就在夏兒鼻子上刮了一下。
警告夏兒:“不許把他介紹給愛兒!”說完破涕為笑了。
“知道了!”夏兒有些調皮。
又討好著問:“芳兒姐姐,你和喬逸是啥時候認識的?”
“就那次他來咱們家……。”劉芳忽然感覺那是夢里的經歷,就沒有往下說。
“哪次呀?”夏兒追問道,“我咋一點印象都沒有。”
劉芳聽了沒有立即回答她。
夏兒就繼續說:“我問過子君,喬逸自來到蒿子川,天天都在軍營里,根本就沒有來過朗家水。咋可能來咱們家呢!”
夏兒說完,倆人都沉默著。
“在夢里!”半晌,劉芳默默說了一句,“在夢里來過。”說完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夏兒笑了,這不是不想聊天的節湊嘛?如此說來,讓人如何接話茬呢。信還是不信,夏兒只好將信將疑。
“真的,真的是夢里見過!”
劉芳就把那天夢里喝酒打牌的情景述說了一遍。
夏兒聽了驚奇不已。她確定劉芳說的是真心話。因為那天她和向子君從李招娃家回來,劉芳尚在睡夢里哭泣呢。
晚上就寢后,夏兒把劉芳在夢里見過喬逸的事情給向子君說了。
“一般來說夢里的人物有兩種。”向子君說,長者的口吻。夏兒調整出舒服的睡姿,臉頰緊緊依偎在向子君的嘴邊,聽他往下說。
就文化程度而言,向子君遠遠不及夏兒。
畢竟向子君做的夢比她多一些。
“一種是比較熟悉的人,家人,朋友,認識的人,有名有姓。”
“嗯!”夏兒表示贊同。
“另一種就是陌生人,可能做夢的時候知道他的名字,醒來就想不起來了。”
“奧!”
“像芳兒這樣把夢里的陌生人的名字記住了,而且這名字恰巧和現實中的人對上了……”
向子君就想展開了往下分析,出現這種情況的幾種可能性。
“哪天把喬逸請到家里來做客吧。”夏兒不想聽下去,就弱弱地提醒道,“你不是答應過她嘛。”
向子君面露赧色,因說:“軍營里正在籌備西安州的駐地,等忙過這一陣子吧。”
夏兒沒有吱聲。
向子君就繼續說:“喬逸的情況我也打問清楚了,軍籍出身,單身,今年二十六了,和芳兒年紀相仿。倒是很好的一對呢!”
“只是。”向子君說著就出了轉折,“依芳兒現在的情況,我也不好在喬逸跟前提,要是不答應,還會多心。要是冒昧的邀到家里來,芳兒看上了,這不成了單相思……”
向子君說著,夏兒半天沒有回應,再一看,夏兒已經睡著了……(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