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二零一七年十月的某天，距離我們的最初約定五年零三個月。
只是，那個約定好像也只能永遠藏在五年前的某個夏天。
我和你，就像那年的落葉，飄散了一地，都去尋找各自的歸途。
如今，我來到多年前我們共同神往的地方，景色跟想象中無差，甚至更美，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你。
承諾在說出口的時候，大多都是真心的，變的，是時間。
-02-
趁著公司休假，我和表妹兩個人坐著火車，來到了湘西一帶，這個讓我夢寐了很久的地方。
初秋的風涼涼的，撲在臉上令人清醒又覺得孤獨。和表妹走在古鎮，聽著舒舒緩緩的音樂，流水淙淙。
“哇！好喜歡這種小橋流水人家的意境。”表妹拿著手機拍著眼前劃過的小船，嘴里還一直不停地嘮叨著。
“你看，你看，對面吊腳樓的倒影全覆在了水面，有種……有種……”表妹一時詞窮，并沒有想到什么特別的詞匯。
這樣寧靜的景色，瞬間讓我們沉浸在里面。
“有種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感覺。”我凝視水面，細波蕩漾著，波紋從橋下卷到了臨近的石板上，慢慢暈開，然后一點點地沁出初秋的濕氣。
“果然不一樣，正所謂，作家出口必屬精品呀。”表妹停下欲要拍照的姿勢，挽著我的胳膊打趣著我。
“別，“作家”這個詞我可擔待不起。”我假意松開表妹的手，一個人直直地往前走著。
很快，表妹跟上了我，兩個人手挽著手，走在那條爬滿青苔的小巷子，什么都沒有說，我們都在竭力將自己融入這山水之間。
清晨的霧氣從云山之間悠悠升騰起來，此時的古鎮祥和得熱鬧。船夫輕哼著歌謠，漫不經心地搖曳著木槳，水面的波紋平了又皺，皺了又平。江邊的浣衣女，也拿著木錘，一遍一遍地敲打著石板的青衣。偶爾幾聲小販的叫賣聲，從小巷的轉角傳來，莽氣卻并不算違和。
古鎮里清清冷冷的生活煙火氣，讓我尤其癡迷，就像曾經生活中的我和陳楓，平淡如水也熱烈如火。
“周嵐，你有沒有想過老了和你的那個“他”找個古鎮安定下來。”因為年齡相仿，在外邊表妹從來不叫我姐。
表妹慢悠悠地走下石階，將手伸下江面，水面瞬間翻騰起了一小朵浪花。
我的手也朝著水下探去，初秋的冰涼將我一下子哆嗦了回去，沿岸的江水清冷得刺人。
“以后的事情，不太敢說。”我拿出手機將表妹柔情似水的這一刻記錄了下來。
“什么不敢，我以后就想和“他”在古鎮里開一家小店，很精致很精致的那種，人多就和他們講小店的故事，人少就自己呷著檸檬茶，悠悠地坐在江邊。”表妹說這些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掩不住的紅。
瞧著表妹對愛情的憧憬，我很是羨慕。前些年的分分合合似乎已經磨碎了我對愛情的全部熱情。
而心里藏著一個“不可能”的人，所有的美好好像也都不太可能。
表妹看出了我的小失落，拉著我的手，就鉆進了江邊的特色清吧。
-03-
清吧的名字叫，“等一個人”，很符合我的心境，瞬間給我一種莫名的好感。
表妹拉著我坐在了靠窗邊的懶椅上，兩人默契地搖晃了起來，任由著夾雜著水汽的風打在臉上，潤潤的。
“姐，你還喜歡他，對嗎？”表妹突如其來的一聲“姐”嚇了我一跳。
我目光呆滯地看著遠方，以此回避表妹這個問題，但很明顯，表妹并沒有放過我的意思。
“還喜歡為什么不告訴他呢？我認識的周嵐不是這個樣子的。”從表妹的語氣里，我聽出了失望。
我知道，表妹并不清楚那個“他”是誰，可對于她一本正經的質問，我還是遲疑了好久。
我苦笑地問著:“你認識的周嵐什么樣的呀？”
“我認識的周嵐，是會為她喜歡的人死纏爛打、唱情歌、寫情書。”
“我認識的周嵐，是會手捧著奶茶，癡癡等在校門口的小女生。”
“我認識的周嵐，是那個和自己喜歡的男生在榕樹下，碰個小手都會臉紅，但又高興得不得了的女孩。”
“我認識的周嵐，是會半夜給我發短信，說她遇到了和自己共度余生的人了。”
“我認識的周嵐會鬧、會哭、會笑，而不是……。”
“原來以前的我這么幼稚呀。”我打斷了表妹后續的話，隨手拿著放在小圓桌的梅子酒喝了起來。
這幾年，特別害怕別人評價自己，不敢聽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樣子，應該會很討厭吧，畢竟自己一直這么覺得。
不過說真的，要不是從表妹口中回憶以前的我，我都快忘了，原來自己也曾經會愛情這么傻過。
從前，和一個人在一起，就覺得一輩子都會是他。
只是現在“一輩子”這三個字，不太敢說了。
畢竟曾經歲月中出現過一個陳楓，其他人好像都會被有意識地染上他的顏色。
-04-
陳楓是我在大學第一個認識的同學。和陳楓的熱絡，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只記得他是那個一開始就會樂此不彼幫我的老好人。
剛開始在大學，我并沒有什么朋友，而陳楓就是那個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反正每每遇到麻煩，我都找他。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他算是在大學碰到了一個“麻煩精”。
找不到路，導航是他，沒有人陪吃飯，飯友是他，心情失落的時候，炮灰是他。
不管他樂不樂意，每次我總能想到辦法將他“騙”出來。
漸漸的，我發現我蠻適應和陳楓在一起的相處模式，我一直不停地說，他只顧靜靜聽著，時不時插兩句。
我喜歡這樣的相處模式，不累人。
我不知道為什么，能和陳楓如此沒有防備地親近。那段時間，同學都以為我倆在談戀愛，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們倆人比白水還要清。
至少，一開始我是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這樣的各種約飯、吐槽、分享的關系維持了一學期。
用陳楓的話說，就是“哥們”，很鐵的那種。
所以，每次同學們拿我倆開玩笑，我們都不往心里去。一致認為，沒有一見鐘情的我們，是絕對不會日久生情的。
可事實證明，我們都錯了。
或許，一直以來，也都是我的一廂情愿。
-05-
大一的那個寒假，我回了家，而陳楓四處在旅游，看他朋友圈知道，除夕前一天他才到家。
以往天天見，短暫的分離讓我很不習慣，加之他每天都在外面，我的消息他也很晚才回復。
我以為，我只是暫時的不適應，過幾天就沒事了。可一個月過后，每天只要不收到他的消息，我就會心煩意亂，腦海里全是他的臉，做什么事情也都無精打采的。
“難道我喜歡上他了。”某天睡覺時，我腦海里竄出了這樣的念頭。
我被自己古怪的想法嚇了一大跳，連忙打開手機咨詢著我那些有經驗的死黨。
我將自己的癥狀一一上報給死黨，經分析顯示:中毒不淺。
年輕時候的我，不喜歡藏著掖著，愛一個人是一定要說出口的。
大一那年的情人節，是開學的前一天，那天晚上我猶疑了一半天，終于還是將自己的小心思袒露了出去。
“陳楓，你不覺得應該給我一個名分嗎？”我知道那個時候，陳楓一定在線。
“？？？”陳楓連續發過來好幾個問號。
“你想要什么名分，太上老君夠不夠。”陳楓發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發現我喜歡上你了，怎么辦……”發完這段話，我將自己捂在了被窩，遲遲不敢看屏幕。
等我調整好呼吸打算看消息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屏幕顯示:陳楓。
我戰戰兢兢地拿起電話，本以為他會喋喋不休數落我一番，可并沒有，他只淺淺說了一句:秋后算賬，明天學校見。
意味深長的話，擾得我整夜未眠，腦海中全是第二天和陳楓見面的場景。
-06-
回到學校陳楓什么都沒有說，但我能明顯感覺他對我的變化，更加細心也學會了說暖心的話。
以前，大多是我主動約他，可從那之后，他會請我看電影，喝咖啡，時不時還會看一場話劇什么的。
我曾經問陳楓，這樣我們是不是在一起了的意思呀？
陳楓反問，你說呢？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陳楓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我喜歡你”類似的話，可卻讓我格外安心。
自從有了名分過后，我的胡攪蠻纏更加肆無忌憚了。
“瘋子，X大學明天畢業畫展，陪我去。”
“嗯。”
“瘋子，明天我兼職去不去。”
“去。”
“瘋子，發現一家日式料理特別好，陪我去。”
“嗯，去。”
幾年如一日，我的要求陳楓幾乎都會應承下來，陪我做一切我喜歡的事情。
那時候我以為陳楓會永遠陪著我，陪我去想去的古鎮，陪我看完余下的話劇，陪我消磨所有的光陰。
可現實不是這樣的。
“瘋子，畢業后我要留在本地，你……”
“你陪我”幾個字，我還是沒有自私地說出口，硬生生地把那它改成“你好好照顧自己”。
我們的愛情并沒有敵過畢業，畢業那天成了很多人的分手日，而我和陳楓也不能免俗。
分手是我提出的。沒有撕心裂肺，就像從沒有愛過一樣。
原因很簡單，我沒有勇氣出去，他也不愿留下。
就像天平一樣，我們誰都沒有愛對方多一點，很默契地都往自己這邊多加了砝碼。
-07-
去年偶然有一晚，我在班群里看見有人曬出了陳楓的照片，只是他身邊多了一個笑得天真爛漫上女孩，兩人看上去很般配。
瞬間群里炸開了鍋，開始紛紛猜測陳楓旁邊的女孩是誰。
有人很認真地問了一句，身邊怎么不是周嵐。
還有人嫌鬧得不夠大，沒心沒肺地把我和陳楓@了出來，談昔日感受。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以為我們這段愛情早已成為了一個玩笑。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當年玩笑里的人，一直都在認真。
這些我都知道，只是選擇性地屏蔽。
那天晚上，我和陳楓都沒有出現在群里，但我們都知道彼此一定也都守在屏幕外。
只是，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沉默。
-08-
和著冷風，我坐在躺椅上，靜靜地跟表妹講著我的故事。
只是我沒有告訴表妹，一年前我曾收到過一封沒有署名的郵件，內容是:
年少的時候，瘋子喜歡一個作家，也知道作家愛自由、喜歡浪漫，所以瘋子想做一個大太陽，只要他一轉動就可以給予作家光芒和溫暖。可后來瘋子才知道，瘋子有很多，太陽卻只有一個。
瘋子想和作家說對不起，因為他沒有成為她的太陽。
我沒有告訴表妹，后來我喝醉的無數次，都想過去陳楓的城市找他，只是酒醒后，又縮了回來。
因為作家知道，瘋子會找到屬于他的太陽。
-09-
故事講得差不多了，我的梅子酒也見了底。我拉著表妹走出了“等一個人”。
“明信片，阿妹要不要來一張，可以通過轉角郵筒處寄出去，也可以留在這里，等有緣人。”漂亮的老板娘來到我們面前，將明信片遞向我。
“不要錢的，送給你。”老板娘看我愣著，連忙加了一句。
“謝謝呀。”我禮貌得回了一句，笑得有些尷尬。
我拿著包里的筆，埋下頭寫下了這句話:
我很喜歡你，可好像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今后你有粥可溫，從此我浪跡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