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涼羹
“我想要結婚了。”陸旖旎看著遠方，突然說。
顧林看了眼對方，舉起啤酒瓶喝了口酒，“那感情好啊，什么時候？”
陸旖旎也舉起酒瓶咽了一口啤酒，“我不會請你。”她轉過頭，看著顧林，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顧林沒有看陸旖旎，也沒有說話，他舉起手中的啤酒瓶，一口干掉，耳邊卻突然傳來女人熟悉的聲音，
“因為我希望，新郎是你。”
〖1〗
顧林和陸旖旎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寒假回家的火車上。陸旖旎和顧林火車上下鋪，本來這樣的兩個人不會有什么交集，甚至連臉都不會記得。
但奈何陸旖旎的水掉到下鋪三次，顧林一直提心吊膽怕自己半年沒見到爹媽，回家后卻因為某瓶水毀容爹媽都不認識。在這種心情下，顧林記住了陸旖旎的臉，陸旖旎也記住了這個倒霉的下鋪。
當然，這不是故事的開始，故事開始是在春節回來的火車上，兩個人又相遇了。
“你也在？”顧林一臉的震驚，然后看了眼對方放包的臥鋪——她也是下鋪，在自己旁邊，顧林笑了笑，“這下我可以睡個好覺了。”
陸旖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顯然是知道顧林的意思。兩個人再沒說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陸旖旎帶著耳機看視頻，顧林泡泡面時瞅了一眼，是他最近在追的那部劇。
“你也喜歡這個？”
“嗯？”陸旖旎摘下耳機，“This is us？”
“對啊，我最近也有在追。”
“嗯……我挺喜歡的。美劇這種溫暖雞湯風還是少的，而且里面這種穿插的敘事方式我也很喜歡。”
顧林十分激動，“我也是，可是我給我室友推薦，他竟然說這樣的時間穿插他看不懂……”
“哈哈哈哈……”陸旖旎笑的接不上氣。
“你還在看什么劇？”
陸旖旎翻了一下手機，“You're the Worst……權游還有……Atypical。”
顧林看著陸旖旎，眼里發著光，他把手機給陸旖旎看，里面緩存的劇集恰好就是陸旖旎說的這幾部。
兩個人的關系突然就近了，他們變得熱絡，干脆拋棄了普通話，開始用青島話東拉西扯的聊天，兩個人從電視劇聊到生活，又從美國總統講到泡面。顧林很少和朋友說這么多，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思維很跳躍，可是今天，他卻遇到了一個頻率相同的人。
“我不太喜歡吃泡面，如果非要吃，一般只吃香辣的……”
“我也是，尤其是酸的，我從來不吃，我們家吃餃子都不蘸醋的……”
“哈哈，我也是，麻辣的也不行，受不了。”
“不能吃辣你跑蓉城上什么大學？”
“你不也一樣……”
……
“原來你也覺得特朗普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嗎？”
“我朋友都覺得他是個瘋子，但我覺得他是個有野心有行動的瘋子……”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
當天晚上，顧林在宿舍群里留言，“我找到了我的肋骨。”
〖2〗
《圣經》里說，神取亞當的肋骨創造了夏娃。亞當說，這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就叫女人吧。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于是有了一個詞，叫愛情。
顧林覺得他和陸旖旎一見如故，他們之間太像了，就像是同一個人分成的兩份。陸旖旎是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顧林，顧林是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陸旖旎。有人說，兩個人最好的契合是靈魂上的默契。而顧林和陸旖旎恰好就是這種。
他們一起去武侯祠參觀，吐槽歷史和文學的出入；一起瞻仰杜甫草堂，講杜甫和李白之間的“基友情深”；一起去看大熊貓，對著大熊貓發黃的下半身拍照，發朋友圈猜測有多少天沒有洗澡……
兩個人騎著共享單車在蓉城的街道上遛彎，陸旖旎唱著跑調的歌，顧林在后面大聲的笑……
兩個人也會坐在一起吹牛皮，陸旖旎說她要成為中國最美的女建筑師，設計最好看的房子，顧林也在旁邊亂叫，要成為最帥的言情小說家，寫最狗血的愛情故事。
兩個人也有安靜的時候，他們坐在湖邊的長椅上，一人一個耳機聽著同一首歌。他們可以半天不說話，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然后在聽到一句歌詞時抬頭，剛打算張嘴，就發現對方抬起的頭和眼睛里閃耀的光，于是兩個人相視一笑，繼續安靜地聽著那首歌。
……
轉眼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兩個人的關系從小火花變成了大火花，從小帆船變成了巨輪。
陸旖旎和顧林一起去吃串串，陸旖旎繪聲繪色地講著她被表白的事情。
“……然后我就問他，你會寫我的名字嗎？他說啊？mmp，連老子的名字都不會寫還敢追我！”
“哈哈哈，”顧林笑的捂著肚子，“那個男生肯定想你如果叫陸一一的話就好了……哈哈哈。”
陸旖旎斜了一眼顧林，開始在鍋里找肉吃。場面一度變得安靜。
陸旖旎低頭將沾滿辣油的肉往香油里使勁的涮，可余光就看見了顧林把茶杯里的水倒在了桌子上，還沒等陸旖旎啊出聲，顧林就拿手指蘸著水，在桌子上寫了“陸旖旎”三個字，那三個字清秀亮麗，像是面前嘴角含笑的少年。陸旖旎那句啊的驚嘆卡在喉嚨里，有點影響了她的大腦運轉。
“旖旎，我們交往吧。”少年一臉的認真，陸旖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火鍋熱氣騰騰，陸旖旎被水氣環繞，心里像是眼前沸騰的鍋，咕嘟咕嘟冒著泡。
〖3〗
顧林和陸旖旎在一起有半年多了，兩個人變得更加難舍難分，每天晚上固定要開一個小時的語音，兩個人用著青島話講著各自沒頭沒尾的故事，難得的是對方都懂。
蓉城的秋天一向是多雨的季節，顧林躺在宿舍的床上收到了陸旖旎的消息，陸旖旎說她在圖書館畫圖，結果出門竟然下雨了。
顧林發了幾個仰臉笑的表情。
陸旖旎立馬接了幾個憤怒的表情。顧林改口，你看看有沒有同學和你一個寢室樓的，一起撐一下傘。或者，你借一下門衛的傘。
顧林一邊和陸旖旎聊天，一邊開始穿衣服換鞋。
“老二，借你傘。”顧林拿著傘就往外跑。
“下著雨都要見面，大雨都沖不散你們戀愛的酸臭味！”老二一臉嫌棄。
……
顧林和陸旖旎并不是一個學校的，坐公交車要一個小時的樣子。顧林坐在公交車上還不忘給陸旖旎發消息，你也太二了吧，出門不帶傘。你借到傘沒有啊？可別看著人家小姐姐比你好看你就不和人家一起走。
陸旖旎也發消息，你胡說，怎么會有比我還好看的人！我過會看看借門衛的傘。
兩個人一直這么聊著，他沒說他要來，她也一直不走。
顧林給陸旖旎發了條語音，只有簡單的一句話，“我在圖書館門口。”陸旖旎聽著顧林的聲音伴隨著稀里嘩啦的雨聲，突然就笑了。
顧林找到陸旖旎的時候，就發現她正在傻笑，“你怎么沒走？”
“因為你沒來啊。”
兩個人相對著傻笑，他沒說他要來，她一直等；她沒說她不走，他卻直接在來的路上。
從圖書館到女寢短短的一條路，顧林和陸旖旎走了半個小時。顧林摟著陸旖旎，兩個人在傘下說著些亂七八糟的小事情。
雨滴落在傘面，發出噼里啪啦的的聲音，嘈雜卻動聽。
到了寢室門口，陸旖旎和顧林揮手，“還有兩分鐘熄燈了，我進去了。”
“好，晚安。”
“路上看著點，再見！”
顧林看著陸旖旎轉身進入宿舍，然后不見。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只為了兩個人在雨中走半個小時。可是他心里卻有一股歡喜，雀躍著，在這個雨夜像顆小太陽一樣，照的他全身暖洋洋的。
〖4〗
轉眼顧林和陸旖旎在一起一年多了，陸旖旎已經大四，顧林也大三了。
顧林開始頻繁地投稿，在編輯們面前刷存在感，和大神們攀交情……顧林是個不甘于平凡的人，他有野心，也有行動。顧林和陸旖旎的見面時間開始變少，顧林有他的追求，陸旖旎也有自己的夢想， 她在為考研做準備。兩個人雖然見面變少，卻依舊保持著每晚語音一個小時的習慣。
老二調侃他們，“為什么今晚的夜空沒有月亮，那是因為三哥和三嫂在打電話，連月亮都羞得沒臉出門了。為什么我們寢室這么亮，那是因為有三個電燈泡。”老二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自己和老大老四。
顧林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
陸旖旎在最近幾次的語音聊天里，語氣總有一絲猶豫和糾結，有時候還會有一些心不在焉。顧林很敏感的感到了陸旖旎的變化，卻沒有開口問，他們性格太像了，就像陸旖旎在糾結要不要說一樣，他也在糾結要不要問。他很怕他一旦知道了，他們之間就只能說再見。于是他們各懷心思，卻又努力營造出沒事的氛圍。
可是事情終究沒辦法永遠擱置，陸旖旎約顧林見面，顧林有所感，穿的特別整齊。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喝檸檬水，陸旖旎打破沉默，
“我收到了國外大學的offer，過段時間就要走了。”
顧林咬了咬吸管，吸了一口檸檬水，他能感覺到那股冰涼的液體在他的胸腔一路往下。
“嗯，好。”
他的腦子里有很多話想說，她的嘴也張了好幾次。但他們都沒有說話。他沒說，你別走了，為了我留下來。她也沒說，你要等我回來。他們于是很有默契的沉默，然后離去。
陸旖旎走那天顧林去機場送她，走到機場門口顧林就停下，揮手。“一路順風。”
陸旖旎在候機廳等待，她拿著手機，對著顧林的聊天界面，刪了又寫，寫了又刪，她有好多話想說，終于卻又無法說出口。陸旖旎打了一句話，還沒等發出去，顧林的消息傳來，你要好。
三個字，和她沒發出去的那條一模一樣，陸旖旎捂著臉大哭。
〖5〗
顧林和室友一起喝酒，最后醉的不成樣子，一邊喝酒，一邊語無倫次的碎碎念，“我弄丟了我的肋骨……為什么那么像的人不能在一起……我們就像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果然人是不能自戀的……”
老四想起顧林的肋骨論，然后他說，“我聽說過一句話，一個人在世界上適合和他在一起的有兩萬個人。”老四看著虛空，“所以最后和你在一起的不一定就是你的肋骨，而你的肋骨也不一定就要裝在你的身上才算完美。”
顧林趴在桌上，嘴里咕咕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
顧林和陸旖旎再也沒有聯系，就連朋友圈點贊都沒有，徹底成為了對方列表里的活死人。
半年后的某一天，遠在世界另一端的陸旖旎看著大學宿舍群里討論地一片火熱的大學辯論賽。她好奇心發作，點開了其中一個鏈接。
那是顧林學校和陸旖旎學校的辯論。辯題是“分手之后還要不要聯系”，輪到顧林發言的時候，他突然不合時宜地說了句，“不會聯系，是因為我怕，我會以為我們還沒有分手。”
陸旖旎沒有聽到對方辯友對顧林的反駁，她一下子就濕了眼眶，是的，他們太默契了，就連不聯系的理由都是這么的默契。
〖6〗
顧林看著兩年沒有聯系的那個頭像突然有了消息，顧林點進去，是陸旖旎的一句話，我們見個面吧。
顧林想了一下，回了句好。
顧林看著坐在長椅上的陸旖旎有些怔然，她變了很多，頭發剪短了，臉上也不再素面朝天，涂了很紅的唇。可是當陸旖旎看過來的那一眼，有一種默契的感覺就像是燃燒過的灰遇到了氧氣，開始蠢蠢欲動。
有的人你明明已經放下，有的愛明明已經死去，可是有一天當你們再一次遇見，那種感覺卻依然那么清晰。
顧林開始在心里不斷提醒自己，他們之間已經是焚燒到極限冷透了的死灰，永遠不可能復燃。
陸旖旎示意顧林坐下，遞給顧林一瓶啤酒。顧林想起當年他們倆曾經約定一起在青島喝啤酒吃蛤蜊，可是最終卻沒有機會。
他們并排坐著相對無言。
“我想要結婚了。”陸旖旎看著遠方，突然說。
顧林看了眼對方，舉起啤酒瓶喝了口酒，“那感情好啊，什么時候？”
陸旖旎也舉起酒瓶咽了一口啤酒，“我不會請你。”她轉過頭，看著顧林，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顧林沒有看陸旖旎，他在心里想，你不必請我，如果我不是新郎，我不會參加你的婚禮。可是他卻無法說出口。于是他舉起手中的啤酒瓶，狠狠地咽下，好像咽下了那句話，耳邊卻突然傳來女人熟悉的聲音，
“因為我希望，新郎是你。”
有的愛情枯萎，零落成泥。你以為故事已經結束，可它卻會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發芽，抽枝，重新長出絢爛的花，只要你愿意。
顧林想起那天晚上老四說的話，那些話他其實全都聽在心里，他只是在裝醉。他當時想著，這世界有兩萬個人適合我，可是我明明有最好的肋骨，為什么要別人。
有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顧林突然想到，今年可以去青島吃蛤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