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人絕少想到死，他的智慧不是死的默念，而是生的沉思。
第一次讀到斯賓諾莎的時候是在南方一所大學的圖書館里，那時窗外雷鳴陣陣，大雨傾盆而下，喧囂的鳴蟬仿佛從未出現過般消失儼然。我坐在圖書館的一個小小角落，翻閱著一本古舊不堪、晦澀難懂的書，泛黃的書頁、發霉的氣味，以及外面滲透著過剩生機的陰雨與雷鳴，無一不讓人聯想到死亡。
我明白的，我絕不是一個自由的人，所以我時常想到死亡。
我常常思考。
如果死亡有顏色的話，那會是有如無星無月的夜一般令人恐懼的黑色？亦或是閃耀著白骨光芒的萋萋蒼白？又可能是澆灌著鮮血玫瑰的艷艷殷紅？
我不知道。
如果死亡有味道的話，它將散發出什么樣的氣味呢？是令人作嘔，避恐不及的腐爛臭氣？還是氤氳著戀人之吻的香甜氣息？
我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
那些經歷過死亡的人再也沒有回來，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
沒有任何一個活著的人知道死亡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就像村上春樹說的：世上有可以挽回的和不可挽回的事，而時間經過就是一種不可挽回的事。
同樣的，死亡也是一種不可挽回的事。
有過瀕死經歷的人會告訴我們很多關于死亡的感受。有的人說：死亡之時會看見萬道光芒從天而降，神圣的天使唱著圣歌親身迎接。有的人說，會聽見悠揚的音樂遠遠傳來，美妙而震撼，攝人心魂。有的人說，看見天空一片黑暗，前方有河流涌動，枯骨偏地，滿目凄涼。有的人說，那里空無一物，只有刺骨的寒。
這樣的答案很多，不一而足。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無論瀕死之人多么的接近死亡，他們仍然沒有經歷過死亡。他們對死亡的理解只是偽物，絕非真實。
那么，不覺得奇怪嗎？
據說，至人類誕生以來，大約有1170億人類生活在地球上。除去尚存于世的人們，大概有1100億人類已經死去。生下來，然后經歷死亡，最后消失不見。其中的大多數人類連名字都沒有流傳下來，他們存在的證明或許只是當年官方統計冊上一長串數字中的其中一個。1100億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字，如果1100億人手拉手大概可以輕輕松松覆蓋好幾個地球，如果1100億人同時存在于同一時間段的話，地球大概會因為不堪重負而自甘墮落。
所以說，明明有那么多的人經歷過死亡，卻沒有任何一份關于死亡的詳細報告。這是一件相當奇異的事。我們甚至不知道死亡之時是疼痛還是舒適，沉重還是輕松，黑暗還是光明？沒有人知道，因為知道的人永遠不會再回來。
于是，留下的人開始描繪天堂和地獄，開始任性的描繪不知何處的死后世界以對抗死亡。宗教信徒們總是向彷徨的人宣揚到：死亡并不是結束，而是另一段旅途的開始。
是否存在死后世界？
這是一個永恒的謎題。
就算有一天，我們的科學進步到足以讓人們行走在浩瀚星河中的任何一個星球，足以窺探人體內部的每一個細胞，恐怖也沒法抓住死后世界的一鱗半爪。這是科學的極限，雖然遺憾卻也無可奈何。
科學無法解決的問題，哲學早已給出了答案。
千年前的圣人率先說道：未知生，焉知死？比起不知何時降臨的死亡，活在當下難道不才更重要嗎？
2.
我想起《小王子》里那個從沒聞過花香，從沒看過星星，也從沒愛過別人的紅臉紳士，除了算帳以外，他什么也沒有做過。他總是一本正經地說著：我很認真，真的，我在做要緊的事。在小王子眼中大人們都像蘑菇一般不可理喻，什么都分不清，把什么都混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我想，這樣的人并不算太少。
終有一天，人會迎來死亡。死后的世界虛無縹緲，不知所蹤，我們能做的事情只能限定在死前的寥寥數十年。而這段時間還要被貧窮、疾病、苦難奪去相當大的空間。真正留給我們的時間極其短暫，所以我們只能用它去做真正重要的事情。
如果明天你將死亡，今天你會做些什么？
有人會平靜地和親愛的人互道晚安，說一聲我愛你；有人會回家團聚，和父母孩子道一聲珍重；有人會去見一些許久不見的熟悉面孔，把酒言歡，互吐衷腸；有人會坐在實驗室里繼續著未完的研究；有人會屹立在戰場守護著身后的一方凈土。
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比工作、金錢、權力更加重要的事情。
以前看書籍電影，總覺得死亡才是重要的調味劑，是引爆情感火藥的導火索，男女主角深情相愛，卻以一方的死亡來引發作品的高潮，換取讀者的眼淚。正如簡幀在書中所言：深情即是一樁悲劇，必得以死來句讀。當我們愛人逾己時，就不會再畏懼死亡。潘多拉把災難、瘟疫、禍害散播于世，卻讓希望永留盒底，我想，那是因為希望比其他痛苦的事物更加沉重之故。
直到現在，我讀了很多很多的書，聽聞了很多很多的故事，見慣了故事里的愛恨情愁，生死尋常。
我開始慢慢相信活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比春天午后的陽光更加和煦，比晨曦林間的微風更加舒爽，比奶貓嬌弱的掌心更加柔軟，比戀人愛意的眼神更加清澈。就算存在著戰爭、疾病、饑餓，這個世界盡管并不完美，但依舊是幸福的。因此，人們開始祈求更加的幸福。
所以，人們歌頌著愛情。
所以，人們崇尚著自由。
所以，人們創造了一切能讓人笑對死亡的美好事物。
每個人都將死亡，所以不必畏懼死亡，重要的是你是否找到了比死亡更加重要的美好事物？
我不知道你們的答案，但是，我想，我有了自己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