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報》生動有趣地嘲諷時事,不但解了悶,也讓社會氛圍更加開放。雖然新聞免不了折射出社會的陰暗面,但這些能從新聞工作收獲成就感的人,遲早會克服自身偏頗。
2016年6月底,法國知名主持人楊·巴和岱帶領自己的團隊,離開了隸屬法國著名Canal+電視臺的王牌新聞節(jié)目《小日報》(Le Petit Journal)。消息一出,一些與它“相愛相殺”多年的政客應該還挺滿意。
小小日報為何人氣超高?
楊·巴和岱已經(jīng)為《小日報》工作了12年。《小日報》原本是《大日報》(Le grand journal)的子節(jié)目,但主創(chuàng)們“肆無忌憚”的政治調(diào)侃,賣力地吸引了將近140萬觀眾,一躍成為獨立欄目。例如,2012年因《步步驚心》而再次爆紅的吳奇隆現(xiàn)身巴黎時裝周,《小日報》不乏幽默地報道了四爺?shù)某呷藲狻?br>
《小日報》是個頑皮、接地氣的不正經(jīng)新聞節(jié)目。它從側(cè)面挖掘現(xiàn)實一角,另辟蹊徑地發(fā)現(xiàn)被忽略的細節(jié)。而那些被“正經(jīng)記者”的細節(jié),往往有可能影響觀眾對事件全貌的判斷。
另外,不管是吐槽、還是自黑,《小日報》都不留余地。這種“積極娛樂”的做法杜絕了乏味的“假大空”腔調(diào)。笑得合不攏嘴的看客們,如果輪到自己被開涮,也千萬別氣急敗壞地回應,不然很可能風度盡失哦:9月21日,曾爆出性丑聞的法國政客卡恩怒奪新版《小日報》記者話筒,并將其拋得老遠。
十年打臉如一日的小報
沒啥思想包袱的《小日報》記者習慣在街頭巷尾“流竄”,猝不及防地向當?shù)鼐用癜l(fā)起“攻擊”,采摘他們的所思所想。例如,今年年初,曾說出“法國是白種人的國家”的女議員娜丁·莫拉諾(Nadine Morano)多次提及南錫附近的難民狀況。而《小日報》通過實地考察逐條打探、反駁政客信口拈來的“事實”:記者旁觀了難民日常生活,并在南錫市街頭“圍堵了”不少民眾:采訪對象中,有人深情歡迎、有人強作笑顏、有人遲疑憂慮、有人面色沉郁地讓難民“從哪來滾回哪里去”。
《小日報》也自然不會放過前任法國總統(tǒng)“荷蘭豆”:2015年奧朗德訪華時,主持人曾對奧朗德“寄予厚望”——比如希望奧朗德好好了解中國最in的流行歌曲。
言歸正傳,堅持不懈地問出煞風景問題,似乎是《小日報》一如既往的風格:例如,主持人“正兒八經(jīng)”地連線在重慶的記者雨果。雨果在采訪法國能源部長、標致雪鐵龍公司高管、重慶市民時,“堅韌不拔”地問及污染問題(雖然這是負面話題,但不正是人們最關心的健康問題?)。在記者的追問下,有政客還驚訝地表示:“你們居然跑這么遠來了”,估計此人心中,《小日報》只是茶余飯后的消遣欄目。
實地考察中,鏡頭指向記者口中“超現(xiàn)實主義”的地塊:在城中開車穿梭一個多小時,滿眼卻始終是連綿不絕的灰色高樓。一些進城務工的農(nóng)民在大樓腳下閑置的小塊地里,用被污染的乳白色流水種菜,以節(jié)省生活開支。
奧朗德在介紹在場法國記者時,開了個十分蹩腳的玩笑:“這是一群只會說好話的法國記者。我們事先已經(jīng)交代好了。他們會執(zhí)行這項原則的。”Are you kidding me?!這個尷尬的笑話自然不會被《小日報》放過。
令人捧腹的是,奧朗德始終把重慶說成是重平(chon ping,在法語發(fā)音是英文單詞 “shopping”)。主持人一針見血地指出,又不是逼你中文達到十級水平,但是你訪問哪個城市、兩位陪同人員叫什么,總得留點神吧?
關于前任總統(tǒng)希拉克的笑料也是《小日報》頗為得意的“經(jīng)典之作”。2009年出席一次開幕式時,希拉克頗有紳士風度地讓人為一位女士找來椅子,并堅持安排其坐在自己身邊。希拉克正在致辭的妻子聽到二人在身后的熱烈交談,忍不住回頭瞪了他們好幾眼,不少圍觀群眾開心無比地看著熱鬧。
前面談到的涉嫌種族主義政客娜丁·莫拉諾也為小報貢獻了不少經(jīng)典笑料:例如小報拍下了她在周六聚會“魔鬼般的縱情對舞”。末了,主持人不忘亮出娜丁·莫拉諾第二天開會時萎靡不振的模樣。
“上帝的怒火可是會擊穿你喲”
除了政客,《小日報》的路邊訪談還收獲了許多匪夷所思的素材:例如,一名女士一本正經(jīng)地表示自己對同性戀者并沒有成見:“我很為他們(同性戀者)感到難過,他們自己也是水深火熱啊”。不過,這不妨礙她慢條斯理、堅定地反對同性戀,是因為“不然的話,法國一定會遭到來自上天的怒火”。現(xiàn)場主持人和觀眾樂不可支,大呼穿越回中世紀。
為何跑路?!老板管太多!
運營12年的成功節(jié)目為何戛然而止?這還得怪法國知名Canal+電視臺的幕后大boss—文森特·博洛雷(Vincent Bolloré)。出于政治考慮,博洛雷打算將有點任性的《小日報》閹割。
巴和岱被其召見后,明白一切覆水難收:“我很快意識到他絕不可能收回決定。我們這個團隊只是龐大商業(yè)計劃中,一顆微不足道的小棋子。我們在這個電視臺毫無未來可言。”
一番痛苦的抉擇后,《小日報》的核心團隊決定離開這個無法再施展才華的平臺。巴和岱坦言,脫離穩(wěn)定的環(huán)境讓自己心里很不好受——作為家喻戶曉的公眾人物,他看到自己的姓名、年齡、出生地與辭職的字眼共同出現(xiàn)在報道中,感覺在眾目睽睽中成了個“被開除的癮君子”。
老相識的臨別贈言
巴和岱團隊告別之時,節(jié)目組造訪了不少政客,希望他們給出臨別贈言。許多經(jīng)常被節(jié)目揶揄的名人,這回一點不客氣地表示,這節(jié)目早該停播了。左派政客梅朗雄的團隊曾抱怨《小日報》扭曲事實,并一度拒發(fā)記者入場證。當《小日報》記者表示即將離開時,梅朗雄祝其好運。
前面提到女政客莫拉諾不改狂言本色,讓節(jié)目組趕緊“學學怎么做真正的新聞”,而向來是該節(jié)目主要標靶的極右派政客瑪琳娜·勒龐(Marine Le Pen)看到著名的紅色麥克風,僅留一段沉默。總統(tǒng)奧朗德則是秉持左派風格,祝節(jié)目組“保持原有的自由精神”。
最后一期,節(jié)目真愛粉凱瑟琳·德納芙輕輕親吻了小日報的采訪話筒:“我真的很難過”。
12年種種以此告終。
不過,《小日報》并不會因為巴和岱核心團隊的離開而停播,而是在九月由名嘴Cyrille Eldin頂替。但對很多愛死這個壞嘴節(jié)目的觀眾來說,《小日報》名存實亡 。
跳槽跳槽跳槽!
巴和岱大叔帶團隊跳槽到了TMC和TF1頻道,接手《日報》(《Quotidien》)。新節(jié)目從2016年9月12日開始,每周一到周四晚7點10分到8點30分,時長1小時20分鐘,約為《小日報》的三倍。首播當晚,觀看人數(shù)達到了129萬人次,是《小日報》的2倍。
此次跳槽也被不少人視作“才華凌駕于體制”的卓越范例。TF1電視臺是否能提供他所需要的空間、留存《小日報》精神,也是不少粉絲們心心念念的牽掛。巴和岱在接受采訪時就表示,初步洽談時,TF1表示會充分尊重團隊的想法和自由:“我們想做什么內(nèi)容,都可以”。
不過,小報原團隊之所以能尋得新的生存土壤,還是與各電視臺幕后的財團脫不了干系:新東家背后的布依格集團領軍人馬丁·布依格和老東家的幕后老板文森特·博洛雷,正是死對頭。
即使新聞自由的大旗幟無處不在,如果沒有自負盈虧的制作公司與強有力的獨立發(fā)布平臺撐腰,終逃不了仰人鼻息。
幕后團隊揭秘
前面說過,大部分團隊成員跟隨巴和岱大叔(左二)一起出走:包括Martin Weil(右一),Hugo Clément(右二,前面提到的重慶記者),Eric 和Quentin二人組(第二排) 以及17歲的Panayotis Pascot(左一)。
為了阻止王牌團隊集體出走,老東家Canal+曾試圖各個擊破,挽留每位成員。許多有獨立影視計劃的人,免不了為自己的前途憂慮。例如,因為害怕離職后,Canal+將不再支持他們自己的影片拍攝計劃,團隊中的搞笑二人組Eric 和Quentin就曾想留下。不過TF1很快就承諾接手電影,問題算是解決了。
不過,大家喜愛的Catherine (下圖右)和Liliane(分別由Alex Lutz和Bruno Sanches扮演)選擇留在了Canal+電視臺,因為后者是他們獨立長片的投資方。
年僅17歲的Panayotis Pascot興奮地說道,“我們害怕的,就是單調(diào)重復。這個平臺能夠給藝術工作者100%的信任,簡直是奇跡!”
好笑不代表無聊、造假,從搞笑這個切入點也能發(fā)掘出真實的生活:這個團隊幸運地擁有良性寬容的生存土壤,得以具備社會人文關懷的能力。
制作團隊也因此自視為藝術家、自豪地為作品負責。能夠以新聞自由為傲的記者,也許不會故意造假、粉飾太平。畢竟,這個大嘴必有失的鄰家大姐型媒體,同樣有著“八卦者”的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