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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氣味滲進校服第三顆紐扣時,林小滿正用紅筆在模擬卷上畫第37個叉。母親化療后脫落的頭發纏在鋼筆尖上,像一截枯萎的藤蔓。
"林同學,輔助線應該畫在這里。"
突然出現的聲音驚落了她夾在課本里的CT報告單。轉學生周漾不知何時站在課桌旁,鉛筆在幾何題上劃出流暢弧線。他袖口蹭著未干的墨水,腕骨處有道月牙形疤痕,像停在皮膚上的螢火蟲。
林小滿把報告單塞進書包最里層,"謝謝"兩個字卡在喉嚨里,變成一聲模糊的嗚咽。窗外的合歡樹正在落第三場花雨,而她已經三天沒去過學校天臺。
暗房的紅燈在第14次亮起時,林小滿終于哭出聲。顯影液里的相紙浮出少年輪廓——周漾總在午休時消失,卻在昨天出現在她偷藏淚水的頂樓。他什么也沒問,只是遞來包薄荷糖,相機快門驚飛了棲息在她睫毛上的陽光。
"你聞起來像定影液。"周漾突然出現在暗房門口,手里晃著兩罐蘇打水。他熟門熟路地繞過滿地膠片,鼻尖幾乎蹭到晾在繩上的照片,"這張過曝了,但失敗得很有趣。"
林小滿慌忙擋住母親病房的照片,"你怎么進來的?"
"跟著六月蟬鳴。"少年指尖掠過她泛紅的耳尖,取下那卷未沖洗的膠卷,"明天帶你去個地方。"
廢棄天文臺的鐵門吱呀作響,周漾的帆布鞋碾碎一地星光。望遠鏡蒙著二十年的灰塵,他卻變魔術般掏出檸檬汽水和天文圖鑒。"小時候哮喘發作,我爸就把我鎖在這里看星星。"他仰頭喝掉盛夏的氣泡,"你看,銀河其實是個溫柔的謊言。"
林小滿的指尖碰到他冰涼的汽水瓶。月光爬上那道螢火蟲疤痕時,她聽見自己說:"我媽的頭發長出來了,像蒲公英的絨毛。"
高考前最后一場雨打濕了志愿表,周漾在數學卷背面畫滿星座連線。"我要去拍火山。"他擦掉眼鏡上的水霧,"等巖漿凝固成星空的模樣,就寄照片給你。"
暗房停止運轉在七月最悶熱的午后。林小滿沖洗出周漾留下的膠卷,36張底片全是她——攥著鋼筆睡著的側臉,在食堂挑出胡蘿卜的皺眉,踮腳夠圖書架時揚起的發梢。最后一張寫著潦草的字跡:定格比告白更需要勇氣。
顯影液泛起細小的漣漪,林小滿終于讀懂那些暗房里的欲言又止。窗外的蟬正在破土,而有些秘密,要等十七歲的顯影液慢慢沖刷才會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