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西
有時候，我會突然想起告別我老媽的景象，特別的難堪，哭了。哭的特別慘。
每次分開，都會感傷，老媽總是說，男孩子不要哭，很丟人，我都沒哭你哭什么，又不是不回來了。
我走遠了，老爸給我發信息，每次你走遠了，你老媽就一個人在家里哭，我就說他沒出息。
你不也是么，也落過淚，也一樣沒出息。我在對話框里輸入幾個字，然后一個一個刪除。
你們在外要照顧好自己，想吃什么買點什么，對老媽好一點，在外面少打牌，一定不要惹老媽生氣。我這邊，不用擔心。我點擊了發送。
有多少的暑假寒假，就有多少這樣的別離。有多少的相聚，就有這樣的落淚。
好些年了，我都沒忘記。
那一次，考上了大學，離開更是悲愴，現在想想，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哭得稀里嘩啦。
上大學多么喜慶的事情，全村老小都傳遍了，他們覺得考上大學的人特有出息。
何況一家出了兩個大學生，一個醫生，一個還不知道做什么的大學生，我老爸老媽應該在村里人面前特別有面子。
在爸媽口中，他們總是說別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樣，現在的我，也能揚眉吐氣了。
和村里人碰面是一件特別為難的事情，我會覺得特別的局促不安，他們總是會打量著我，看看未來的大學生到底長啥樣，是否多了一個嘴巴，多了一個腦袋，為何能夠考得上大學。
仿佛一個稀有的東西站在他們面前，他們左瞧瞧，右看看，生怕漏了什么，好似日常并沒見過我。
說來也是，打初中開始，我就一個人跑到重慶念書，他們哪能識得我，我又怎能記得住誰是誰。
臨行前，老爸老媽請了一些親戚朋友吃飯，感覺特別奇怪，這一次，好像我真的成了一個焦點。在我們家，這是第二次，上一次是我老姐考上大學的時候，也請過一次客。
她考上大學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我考上大學卻是大家期待了很久的事情。
念高中的時候，每次回家他們都會問問高幾了，是不是也要成為大學生啦，我回答說自己還是高中生呢。
直到后來一次問到我，我說我落榜了，沒考上，在復讀。大家開始在后面議論紛紛，是不是我在外面學壞了，為什么沒考上大學。
我老爸老媽把我塞回學校，讓我復習，很自然，復習一年我考上了，我老爸老媽松了一口氣，一家兩個孩子終于成大學生了。
那次聚會人特別多，都是親戚或者工友，我不認識他們，一個人安靜的吃東西，有人聞到我就隨便應幾句。
我老姐和他們比較熟絡，能說上一些話，她已經是大學生，也有其他的話題。我和他們距離相對較遠，我不喜歡串門，大都比較陌生。
長時間一個人在外漂，覺得城市特別大，特別空，再繁榮嘈雜，看著也像假象，也會覺得失落。
朋友越來越多，也就不覺得孤單了，反而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
不想爸媽嗎？
不想親人嗎？
那是假的。
盡管在家呆著，時間一久，老爸看著咱懶，會嘮叨幾句，自己呆著煩悶會反駁幾句，接著還會像熊孩子一樣被揍上一通。
這都是常態，剛回家的少爺公主，時間一久的兔崽子鱉孫，但始終有兒有女才溫暖，有爸有媽才像家。
我老爸脾氣倔，我脾氣也倔，如果沒錯，真的拿著刀要剁了我，我也是不會認錯。
不過還是喜歡那里，從小看過火影忍者、看過舒克貝塔、看過西游記的地方，兒時的記憶，都在那里。
家并不是幾片瓦、幾塊磚的地方，是生我養我、育我優我的地方，每次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我都能安靜的想通很多道理，然后也能安心的出門。
老爸真的是一個很兇，沒有半點溫柔的人？
誰說的，雄性動物也有溫柔的一面。半輩子的打工族，文化不高，不會修繕自己，但他對你好，就是切切實實的對你好，老實巴交的好，我能感覺到。
隔天前去學校報到，哭了好一陣。走出去兩步就轉身抱著老媽，我才想起，除了我不會走路的時候抱過老媽，記憶中就從沒再抱過她。
剛抱著老媽的那一刻，發現我比她高了，老媽也長了皺紋了，時間這東西，只有你去想的時候，才發現它走得不經意。
一狠心，拎著包沒回頭，沒幾分鐘，就走遠了。
我到鎮上坐車，老爸電話打過來了。
身上錢帶夠了么？
夠了，老媽塞給我很多很多。
要不我在給你送點過來。
夠了，老爸，你們留著，我自己做服務員還有一些結余。
沒有結余就怪了，暑假我給你幾千，你工資也有兩三千......
好吧，我夠用了，不用擔心我。
不要在外面胡來，要認真的學習。
知道。
不要隨便相信別人，不要被別人騙了。
知道知道。
錢一定好好放著，別弄丟了。
嗯，知道知道，老爸，不用擔心我。好了，車來了，我就上車了，空了你們還在家的話，我就回來看你們。記住，別惹老媽生氣，家里就她脾氣好。
她脾氣好......
好了好了，我就先掛了。在外少打牌，不要惹老媽生氣。你們辛苦了，我會好好珍惜這些機會的，也會少讓你們操心的。
這些話我從沒和老爸說過，在我的印象里面，因為淘氣被他揍過，因為考了第二也被他揍過，我們就沒好好的談過心，我的想法總是很前衛，但是我爸爸也不服輸，什么都要爭個輸贏，這點我像他，我也不服輸，爭吵從來沒有停止。
后來發現和大人爭執特別不理智，很正常，我爭不過他，因為聲音大不過他，有時候會大過，然后就被會揍。
直到現在，我不愿意和人爭執，氣頭上，說話或多或少都帶有偏激成分，爭吵時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可以認錯，但我也會說出問題。
車開動了，老爸給我發信息，每次你走了，你老媽就一個人在家路哭上一會兒，我就要說他沒出息。
你不也是么，也落過淚，也一樣沒出息。我在對話框里輸入幾個字，然后一個一個刪除。
你們在外要照顧好自己，想吃什么買點什么，對老媽好一點，在外面少打牌，一定不要惹老媽生氣。我這邊，不用擔心。我點擊了發送。
有多少的暑假寒假，就有多少這樣的別離。有多少的相聚，就有這樣的落淚。
好些年了，我都沒忘記。
我老爸加上老媽的工資也不少，只是很累，工作很累，我特別心疼他們。
因為工作很累，工作強度特別大，老爸的頭發都白了不少。每次回家之前，他會先去把頭發染成黑色，然后理一個干凈的寸頭，胡子也全部刮掉，這樣讓我和老爸年齡縮短了好幾歲。
在工地上，鐵的導熱性比較不錯，天冷的時候整個鋼管都好似冰渣子。天熱的時候，溫度四十多度，鋼管能把他們的手燙出泡，手套換了一雙又一雙，他們的膚色深了一層又一層，黝黑黝黑，泛黃泛黃。
老姐在電話里給我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就特別心疼咱爸媽，努力就從來沒停止過，就想多學習多鍛煉自己，多為我爸媽分擔。
家里的皮膚算我最黑，見面的時候也能發現自己白了不少，我給他們說，我現在的生活開的不錯，都把自己養白了，以后生活費就少給點吧。
那不行，他們可不依我，每次老媽電話里都會問我錢夠不夠，不夠再給你轉些過來，她總是說，你一個人在外面，不靠我們，能靠誰？我們現在身體還好，能夠動，不要擔心我門。
寫著寫著，好像眼眶濕潤了，身旁的女生看著我，好像看著一個傻逼，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傻逼一次吧，任性一次吧。
我發現我能做的真的很少，除了在大學里面不斷的努力，朝著自己的方向前行，朝著這個方向不斷的優秀，然后給他們打打電話，問他們過得怎樣。然后做一些工作，補貼自己的生后，讓自己能夠過得很好。
各種節假日，我都會給他們打電話，那一次感恩節，我給老媽打電話，說了一句我愛你，麻麻，你把我養大真的辛苦了，謝謝你們。
電話那頭的聲音顫抖了一下，下一句遲疑了幾秒鐘，就這幾秒鐘，我發現我們這一代人并不懂怎么表達愛，每天和女朋友說我愛你說得很順口，能說成口頭禪，但對自己的父母，卻不敢說出這幾個字。
或許因為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開銷，每次都月光族，或許因為我們大學不知道做了什么，打完游戲又給他們打電話，說我們已經很努力卻怕會臉紅，或許我們真的在做著一件特別可怕的事情，拿著爸媽給我們的學習的錢，拿著爸媽給我們吃飯過平淡日子的錢，去過了最享受的四年大學生活。在我們本應該十分拼命，本應該十分努力的年紀，拿著我們爸媽給我們不足兩千塊的錢選擇了安逸的生活。
我愛你，麻麻，我愛你，麻麻。我愛你，麻麻。我近乎瘋狂的大聲喊，不顧周圍異樣的眼光。
在我印象里面，我老爸沒有給我老媽說過我愛你，他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說著拗口，聽著別扭，他們愛著對方，用他們熟悉的方式，用他們都接受的方式。
兒子，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兒了啊，是不是急需錢啊，我給你爸爸說馬上就給你匯錢去......老媽著急的聲音被打斷。
zxx，之前給你轉的錢就用完了？你不知道我們在外面多辛苦，你就不能好好的......老爸電話那頭的聲音特別暴。
老爸，我不缺錢，你們辛苦了，真的，以前我做的不對的地方，我都會去改，我長大了，真的，我長大了，我愛你們。我現在有自己的工作，可以養活我自己，你不用擔心我。生活費我賺的錢夠了，以后我自己負擔自己的生活費吧。我對著電話語無倫次。
掛了電話，閉上眼睛看到一幕一幕。
炊煙裊裊，半坡的牛羊已經在吃草。家里的老父親出門拾柴火，家里的老母親帶著長女燒火做飯。
許久，一聲清脆，兒啊，太陽嗮屁股咯，快起床吃飯。稚子應聲而起，疊好被子，下樓吃飯。
那時候太不懂事，欠了老爸老媽太多，只能風雨兼程，彌補這份虧欠。
第二天，收到一條短信，xxx你的賬戶轉入500元，現在余額xxxx。
我大學做著不同的工作，收入也快趕上老爸老媽，輕松體面，能為爸媽做點事了。
我突然想起了老媽那句話，你一個人在外面，不靠我們靠誰，我們才是你的爸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