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六叔六嬸來電話,也沒什么事,和平常一樣,簡單問了些我和孩子的情況就掛電話了。我和六叔六嬸并沒有多親近,不過,在幾個叔叔嬸嬸里面,我對他們印象最深。
在我記事前,六嬸已嫁給六叔,兒時的印象,對六叔六嬸的記憶,可以用金童玉女來形容。六叔高大魁梧,渾身散發(fā)著軍人的帥氣,六嬸個不高,身材勻稱,五官精致,皮膚白皙。我曾暗暗把幾個嬸子比較了一番,也算上了我親媽,六嬸是最美的。六叔性格溫和,待我們幾個侄兒侄女和氣有加,六嬸性格爽朗,特別愛笑,她笑起來更美,美得我都忍不住要多看上幾眼。
當然,對六叔六嬸的記憶還有幾個片段,有幾個情景。
在我剛上小學的年紀,六叔六嬸就離開了農(nóng)村,去城市發(fā)展了,因為大堂妹讀書,加上要照顧有腦膜炎嚴重后遺癥的小堂妹,他們也極少回老家,在校寄宿的我更是很難見到他們一面。
直到多年后的一天,我去看望他們。
那是一個郊區(qū)工業(yè)區(qū)幾平米的小雜貨店,主要賣米面油鹽和小吃,六叔一家就靠經(jīng)營雜貨店謀生計。待我坐定細看六叔六嬸,六叔頭發(fā)已添了幾絲銀發(fā),六嬸身材稍稍發(fā)了點福卻風韻猶存,六嬸依舊愛笑,無論身形還是笑容都那么美。六嬸見我到了,牽著我小堂妹回家做飯去了,八九歲的小堂妹一路上無意識地啊啊叫,手和腳無規(guī)則地不停擺動,一點點地往前走。
記不得和六叔聊了些什么,直到六嬸打電話叫吃晚飯。租房里,不大的房子被六嬸收拾得干干凈凈,桌上擺著好幾個菜。六叔六嬸顯得特別高興,六叔忙著給我碗里添肉,六嬸一直笑吟吟地給小堂妹喂飯。六嬸說話時小堂妹歪嘴笑,把喂進去的飯又嘟噥撲了一些在嘴邊,六嬸嫻熟地用勺子接上再喂進去,用隨身帶的口水巾擦去多余的飯粒。六叔很快吃完,從六嬸接過碗勺繼續(xù)喂小堂妹,六嬸才開始吃飯。趁著六叔喂飯的功夫,六嬸三下兩下把碗洗完,又張羅給小堂妹洗完澡。剛停下來,大堂妹晚自習回來做作業(yè),六叔給她沖了一杯牛奶端進屋,把電視音量調(diào)小,小到我已完全聽不見聲音。六嬸解釋說,因為不能吵著我大堂妹寫作業(yè),兩人幾乎每天都是這么看電視。
第二天上午,六嬸看店,六叔則領(lǐng)著小堂妹去隔壁學校鍛煉身體,和六嬸閑聊我才知道,只要不是大雨,六叔每天都領(lǐng)小堂妹去爬兩趟樓梯。若不是六叔六嬸悉心照顧,小堂妹根本不可能站起來,更別說可以勉強牽著她走路。
周日我準備返校,城鄉(xiāng)結(jié)合地區(qū)去火車站有好幾公里路程,因為火車開車時間太早,沒有公交車和的士可搭,又不放心我一個女孩子太早出門,六叔六嬸決定親自送我去。把小堂妹交給大堂妹看著,雜貨店進貨用的三輪車就成了我們?nèi)慕煌üぞ摺?/p>
我和六嬸坐在三輪車斗里,六叔蹬著車往前走,他身子忽左忽右地晃,每晃一下,三輪車就響一下。平路時,六叔坐在墊上蹬著,車吱吱呀呀地。上坡時,六叔整個人幾乎站在了踏板上,借助身體的重量左右交替壓著踏板,車吱呀吱呀地。下坡時,六叔就坐著,也不用蹬踏板,只是把腳縮起來放橫杠上,車子高頻率的吱呀聲變成唧唧唧的聲音,載著我們?nèi)焖俦枷蚱碌住?/p>
六嬸說,六叔經(jīng)常這樣搭著他們一家上街。
后來,我的大堂妹上了中央美術(shù)學院,畢業(yè)后把六叔六嬸安頓在城里。
每當我遭受挫折時,我都會想起六叔六嬸。有一個遭受重疾的女兒,每天都等著他們照顧吃喝拉撒,這不是普通家庭的小孩,辛苦三五年就熬出頭了,可能是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更久,凡是帶過小孩的人都知道那有多辛苦。在我曾經(jīng)進入他們生活的幾天時間,他們沒有艾怨,更別說爭吵了。生活給了他們什么,他們都承受著,笑著享受生活帶給他們的不幸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