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尼克松》這部電影是一部我積存已久的存貨,最近終于得暇把它看完,原本想寫一個材料充沛的評論,現在看來時間上不太允許了。
不過我當然還是有話可談的,而且在我看來是挺重要的東西。
在開始講這部電影之前,我想談一談我的這個題目,這里的英雄指的是尼克松和大衛·福羅(David. Frost)兩個人,當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說這兩個人的人生是英雄的一生,而是說,英雄這一角色在他們身上的閃現使得《對話尼克松》這次訪談獲得亮點,成為了一次成功的訪談。
讓我來談談我對英雄的看法。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的男人們,可以大致分為這么幾類,英雄、君子、小人、其他。關于英雄這個詞的詞義,我不打算給它一個很高的規格,我只是將其當作價值戰場上明刀明槍、捉對廝殺的那些人,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英雄的成功總是伴隨著鮮血,伴隨著價值的犧牲,他們就是一些雙手沾滿鮮血的人,然而英雄卻有個特質,那就是起碼他們有著自己的信念,并且愿意為這個信念付諸行動。而所謂的“君子”呢?是一些暈血的人,他們害怕自己的雙手沾上一點鮮血,他們對著正當與善有著潔癖,所以“君子”往往是“躲進小樓成一統”的文人。君子和英雄雖然看上去有些勢不兩立,但是起碼他們都有著理想,都有著為了某個價值而血戰或抗爭到底的沖動。但是還有著這樣的一類人,我暫且稱之為小人,它們沒有信念,只有欲望,它們可能深諳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甚至滿腹經綸,但是它們從來不會棲身于某個價值之中,換句話說,這是一幫什么都不信的東西,所以它們的知識和技巧全部被用來生存、滿足欲望、以及嘲弄英雄或君子——正如蘇格拉斯所鄙視的智者。
這三類人很少會純粹的單獨存在,我的意思是說它們經常是作為一個人的一部分而存在的,但是我們依然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自己周圍和公眾生活中,那些人是英雄,那些是君子,那些是小人。
下面我來談一談《對話尼克松》這部紀錄片,它講述的是一個英國的娛樂脫口秀主持人(福羅)從開始計劃到最后完成對剛剛因為水門事件被彈劾下臺的尼克松的采訪的全過程。
這里精細地記錄了整個活動的每個細節,從福羅開始突發奇想要大賺一筆并意圖登陸美國的媒體業和上流社會,到他花重金邀請尼克松,再到美國媒體界對他的排斥和阻礙,再到他組建自己的團隊,再到他和尼克松初次會面,我們可以看的很清楚,福羅的目的與他的一個助手吉姆(Jim當時著名的批判尼克松的作家)的目的絕然不同,前者關注的只是收視率而后者則意圖給予尼克松一次前所未有的審判。
然而尼克松卻不愧為能言善辯的政治老手,福羅這位“對付女人很在行”的花花公子在采訪的前11天里完全不是對手。整個訪談,不但沒有起到審判的作用反而成了尼克松粉飾自己的宣講會。
然而事情卻發生了奇幻般的轉機,在倒數第二場訪談結束之后,福羅極端淚垂,他的事業到了一個關鍵的分水嶺,如果他的訪談還是像之前一樣進行下去,他的這一次賭博就會失敗,或許他會破產,然而他又覺得自己完全不是尼克松的對手。可就在這個時候,尼克松給他去了一個深夜電話,那是一場慷慨激昂的言說,尼克松將積壓在自己內心的一些東西釋放了出來,他認為自己和福羅是同一類人,政客和主持人都是諸如牛津或劍橋里的那些精神貴族所瞧不起的小丑,然而尼克松卻是一個喜歡逆流而上的人,他想要通過實權的擺弄獲得對于這些人的節節勝利,然而在最后一天,卻是這兩個“小丑”或者說我所謂的小人的一場決斗,他們都很清楚這一點。
結果我們都看到了,訪談取得了成功,福羅在“水門事件”上完成了對尼克松的審判,他通過精密地對邏輯和證據的把握,突破了尼克松的花言巧語,將尼克松逼到了懸崖邊上,而尼克松也終于承認,自己的反民主人格,承認自己曾經濫用權力,像一個男人一樣倒了下去。
如若要在當今世界尋找那種虛無主義“小人”的典型,我想娛樂明星和政客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在此我先談一談這里的虛無主義,這些人并不是什么加繆筆下的“局外人”,他們是“局內人”,虛無對他們來說根本不是什么先天的東西,對這個世界的虛無化完全是他們自我暗示的結果,換句話說他們只是一些懦夫,他們曾經有機會成為一個英雄或君子,卻陰差陽錯地利用所謂的“黑暗現實”給自己洗了腦,最終成了金錢和權力的奴隸。在某種意義上這部電影的兩個主人公就是這樣的人,但他們依然還有著英雄的情結——一點男人的自尊,福羅最厭惡別人說他是個娛樂主持,尼克松也恨透了各種逢場作戲。但天意弄人,最終恰恰是利益將他們兩個人撮合倒了一起,同時也把他們逼到了死胡同里面。讀者們知道為什么嗎?我的理解是,公眾花錢想要購買的不僅僅是一些娛樂,他們需要公正。換句話說,如果談話雙方想要從這個死局里面逃出來,他們就必須展現真實的自我,拉下面具,提刀上陣,去拼個你死我活。尼克松的一席話激起了福羅的英雄情結,他不再像個女人一樣畏手畏腳,而像個男人一樣直刺尼克松的痛處,逼迫他就范。
至于尼克松為什么要打那個電話,影片沒有給出答案,按照影片的記錄,尼克松甚至表示自己對于那晚的事情并不知情。甚至他在福羅要離開美國而向他告別的時候還問起此事,福羅并沒有告訴他,只是將尼克松覺得很女性化的那雙自己訪談的時候穿的皮鞋送給了他。
關于這部電影,到這里我就講完了,如果讀者想要進一步了解尼克松,可以去找些書來看,有興趣也可以去看這部電影。然而我對這部電影的一個最大的觀感就是,這個世界并不像是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很多“小人”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們所謂的現實只會逼迫人成為它們的同類,然而“現實”是這樣的嗎?至少我們從這部影片中可以看出現實可以將一個“小人”逼成一個英雄。以為做個“小人”就可以活地舒坦——我指沒有焦慮,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一廂情愿的自欺呢?可見那種“我是婊子我自豪”的宣言是多么的可笑,最終也免不了被自己的“聰明”絆倒的下場。
最后我談一點,我反對匆忙地給一個人下定論,但是我不反對貼標簽,因為正如黑格爾所說這只是個分析的起點,經過長期的實踐我們自然可以獲得認識上的進步。如果我們連定義都不敢下,連對一個人的基本印象都不敢形成,那你只能去做個“小人”了。一個根本就不相信人可以學會游泳的人怎么可能會游泳呢?這種人只會祈禱自己永遠不要掉到水里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