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拖油瓶的自白書

羨慕所有在坦然的愛里長大的小孩,像我這種從小到大自己跌倒自己爬起來自己哭完自己擦眼淚的人,別人給得多一點就會惶恐不安 ,為了想要多一點點愛,又要去飛蛾撲火。我很感謝父母讓我成長為獨立自由的人格,但同時也會覺得可惜,我知道自己錯過了人與人之間很重要的東西,表達和接受愛的能力。

當我在空間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咯噔一下,眼眶一熱,短短幾行字有多少倔強和寂寞心酸。世界上還有那么一個人和我一樣嗎?

在我剛剛懂一些事的時候,我知道的最刺耳的詞就是“離婚”,我一直在姥姥家,我有一個很久會來看我一次的媽媽,還有我都不知道長什么樣的爸爸。去和鄰居家孩子玩的時候,那家的大人會和去串門的大人聊起我的爸媽,說他們“離婚”了,然后就會問“你媽來看你嗎?你爸來看你嗎?......”然后就嘰嘰咕咕的小聲說話,我知道那是在說和我有關的事,后來去了幾個孩子家都是這樣,我就再也不想和任何人玩了。大人們說我是個孤僻的孩子,離婚家庭的孩子就是特,那時我就盼望著有一天我的爸媽能一起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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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歲的時候,我終于等到了我媽和另一個“爸爸”來接我。我有了爺爺,五個姐姐和一個哥哥,還有一個剛出生的弟弟,他們在我媽媽不在的時候叫我“拖油瓶”。和藹的爺爺會在我中午放學時把媽媽早晨做的飯放到立柜上面。慈愛的爸爸會因為我沒有抱穩弟弟,害他掉在地上,一腳踢在我心口窩。可愛的姐姐們也會費盡心機讓我的生活豐富多彩,把我的衣服甩上鋼筆水,把羊糞蛋包上糖紙告訴我是黑棗,也把我按在地上往我嘴里塞土,早晨我的鞋里會有一只綠色的肉蟲子或者死耗子.......就連我無比善良的媽媽也會在犯了錯誤的時候對著我不管腦袋屁股左右開弓,越不哭,越打,打到你服軟為止,最后總會說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話“跟你的死爹一樣”我的死爹什么樣?他死了嗎?還是他以為我死了?

如果說那段時間還有一些讓我想起了會帶著笑的就是那個哥哥 了,他比我大兩歲,他會站在凳子上,幫我把爺爺放立柜上的飯端下來,也會在姐姐們欺負我的時候替我說話。我倆也一起也捅過不少婁子,沿著鐵軌走了一天,去了一個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后來鐵路工作人員把我們送到派出所;我倆藏桌子底下,用罐頭瓶子做小燈,結果桌布著了,差點引起火災;家里有幾瓶水果罐頭放立柜上了,怎么能吃還不被發現呢?于是我們費了好大勁兒把罐頭一個個弄下來,然后用釘子和錘子鉆了眼兒,把里面的糖水喝了,又費了好大勁兒一個個弄立柜上面去,過了一段時間東窗事發,我倆被一頓暴揍,很久也沒琢磨明白怎么就被發現了呢?

我最懷念的味道是家附近商店里的巧克力的味道。5分錢一塊,我大約一個星期左右會有5分錢,每當湊夠5分錢,就往商店跑,把錢舉給服務員阿姨,當那塊長方形像橡皮那么大的巧克力放在我的手心,仿佛有一種很滿足的幸福感,放在鼻尖聞聞,然后咬下邊邊那一小塊兒,在舌尖上一點點融了,口腔彌漫著有點甜有點苦的味道,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吧。然后再一小口,一小口.......直到最后手里就剩一點渣渣了,把它們都放進嘴里。再等下星期吧,又可以吃巧克力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死爹”真的死了,新爸爸和爺爺也死了,就連那幾個姐姐也像電視劇里面的甲乙丙丁一樣淡出了我的視線,目前這幾集不需要她們這些人設了,偶爾我會和哥哥喝點小酒,也一直鐘愛巧克力,無論遇到什么痛也好,苦也好,當巧克力在舌尖融化以后,就都是浮云了。每當媽媽說起我小時候那么倔,怎么打都不哭,我是無言的,因一張嘴我會哭出來,我想說那不是倔,是恨。為什么生我?為什么要讓我成為多余的人?在我的記憶里,你從沒有像別的媽媽那樣緊緊的抱過我,親過我,我也沒有像別的女兒那樣和你撒過嬌,說媽媽我最喜歡你。到現在誰突然和我擁抱一下,親近一下,我都會很不自然的躲開。我努力做個乖孩子,一個學習好的孩子,我想讓你也像看弟弟那樣看著我,但你一次都沒有那樣看過我。你永遠不知道給我的是怎樣擰巴、敏感的人生,不敢愛、不配愛的枷鎖會背負一生吧。

老師說讓大家寫一個自傳,我不敢寫,寫了會控制不住。其實“死爹”在我高中的時候來找過我,看著這個真的和我很像的人,如果他能早一點來看我,我可能會歡呼雀躍,可能會淚流滿面,也可能會把這一切和他說,但是那時不需要了。今天看了空間里的這句話,仿佛一下收不住了,寫作真的可能是個出口,讓這所有關于“拖油瓶”的記憶從我心里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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