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迢迢地從江西來到新疆,沒有原先想像的“逐草四方,沙漠蒼茫”的塞外風光,可是這青山隱隱,綠野平疇卻跟家鄉(xiāng)“八百里秦川”的風物很像,也便覺得蠻親切,聊以慰寂!
一排泥坯房,是幾家商店、飯館。學校大門沒有門衛(wèi),進校門迎面的花壇里,有一尊魯迅半身像。魯迅后面就是教學樓。花壇西邊是拐樓,東邊是紅樓和白樓,紅樓是男生宿舍,白樓是女生宿舍。
原來想像中的上了大學就該是一人一張課桌,教室寬暢明亮的情景沒有實現(xiàn),仍然是兩人一張桌子。唯一不同的是再也不用擔心升級了。在學習方面,除了自己喜歡聽的老師的課,其它的都可以不大管。大量剩下的時間,由自己支配,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興趣。現(xiàn)在想想真是悔不當初,沒把大好青春用在努力學習上。
第一學期就在新鮮中過去了。第二學期,我托人買了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宋詞鑒賞辭典》和《唐詩鑒賞辭典》,認真地讀下去。中文系成立了文學社,還辦了一份小報,名字叫“采薇”,取的是《詩經(jīng)》中的“采薇,采薇,薇亦作止”的意思。不久,我就在上面練筆了。
那年的雪來得早。我們踏雪走過的校門口的那條老公路,在夕陽下的畫面忽然顯得那樣寂寞!我無法解釋這種理由,可是,我忽然雙眼含淚,情難自禁!
放了寒假,總有些路遠點的學子不回去,有的帶家教,有的在學校找了點活干。有的家并不遠,只是覺得回去沒意思,就留在校里。我是為了省一筆路費,并想借此鍛煉一下自食其力的能力,就留在學校了。跟兩個外系的學生住在一間宿舍里,搭伙吃飯。
一個是歷史系的魏世周,他擅長書法,留在學校里繼續(xù)練書法,一個是數(shù)學系的鄭向陽。
我呢,做著一個作家的夢。平時主要是讀書,并常常踏著很厚的積雪到校外的田野上去散步遐想。
我們住在二樓,樓下的一間宿舍里,我也結(jié)識了兩個比我低一屆的師弟,二人有趣,有特點。一個,姓金,光頭,不是美術(shù)系的,但專攻畫畫,畫的大多是老僧面禪。他本人也光頭布鞋,面孔黑癯,氣質(zhì)蕭散,粗衣,很有些世外的氣質(zhì)。專心一致,獨處一室畫畫,所畫的畫貼滿了墻面。我常到他那去,后來他送了我一幅對子,不知現(xiàn)在丟失了沒有,記得一聯(lián)是“心貪只為多讀書”,另一句忘記了。
另一個,姓杜,面孔白晰,五官端正,衣著整潔,氣質(zhì)儒雅。大約是化學系的,卻嗜好書法,在寒假里潛心苦練書法,把顏真聊的字寫得貼滿了半個教室的墻面。因為這個宿舍是由一個大教室各隔成一半成的。他說,寒假里他要把所有墻面貼上兩層。我有一次到他那里去,看桌子上放了一本新的《林清玄散文》。我想借來看一看。他很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這是他準備送給他傾慕的一個女生的。我這時才看清那個雇頁上蓋著一個紅印,那紅印是他的名字。
夏天的傍晚時分,我喜歡從學校的后門出去。學校的后半部仍有老師住著平房,一戶一院。有的卻似是原來的農(nóng)戶,養(yǎng)著牛羊和馬,路上時常會看見牛馬的糞便和犁鏵的痕跡。校外有地,自耕自作,似乎和學校沒有關(guān)系。所謂的學校后門,不過是在土墻上開了一個能容一人而過的洞。出了后門,就是一望無際的田地了。
我一個人有時候會走出很遠。小渠流水清澈平緩,堤岸上遍植綠槐楊柳,路邊開著叫不出名字的花兒。晚風宜人,夕陽西下。田野上姹紫嫣紅,絢麗迷人。宋詩里有一句“晚花酣暈淺,平水笑渦輕”,似乎描寫的正是此時情景。南山在夕陽的映照下,變成了天邊的一抹青影。不知從哪里傳來鳥鳴,卻看不到鳥。
我涂寫過許多句子,現(xiàn)在僅記得的一句是,“黃昏的美麗,并不僅僅在于詩人的漫步?!蔽疫€發(fā)愿自己的文字要像這綠野一樣遼闊芬芳,浸潤人的心靈……
那時的年少激情,那時的率真純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