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的空白,也只是幾秒鐘。來不及走神,便已回神。
有時候想想,三十年都過,也不差現在這一年半載。大半輩子伴在另一個人身邊,雖不是最好的結果,但也不是不可接受。人到了這歲數,就把當年那些虛妄的想法漸漸拋低,阿成呵呵一笑,“好了,嘉莉既然當時從美國大老遠跑回香港找你,就說明她跟你有緣。所以要相信上天自有安排,你就不要自己干著急了。”
蔡蓉低頭撥弄衣角,想起和嘉莉有說有笑一起逛街,一起買這件衣服時的情形。是真的以為老天爺垂憐,才送了一個嘉莉來承歡膝下,當然這個世界并沒有多余的幸運予住公屋住街巷辛苦討生活的人家,一分樂事必伴隨九分眼淚才是每天擺在面前的日常。
“阿蓉,我們來都來了,就再等等,再給點時間她,嘉莉是個好孩子,她會想通的。”阿成終究還是拍了拍她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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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日記
今天,我看見她了。
奇怪,都沒有想過會在美國見到她。以前在夢里,也從來沒有和她再見的妄想。
曾經真的把她當成媽媽,青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又有多恨你。我真的想比你做得更好一點,陪她久一點,愛她多一點。你不珍惜的一切,對于我來說,卻是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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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精打采回到宿舍,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回憶又一股腦倒灌進來。頭好疼,嘉莉看看床底下一堆空酒瓶,沒酒今晚怎么睡?她抓起錢包出門,晃到附近街區的超市,隨便抓了兩瓶酒。才晚上八點,不同于香港街市的熙熙攘攘,這里路上已經沒什么人了,只有呼嘯而過的出租車。頭又疼了,嘉莉擰開酒瓶,坐在馬路邊,就著孤寂下酒,不知不覺空腹又干掉了一多半。人便暈乎起來,想站起來走回家,腳已經軟了,竟這樣昏睡過去。
阿成這幾天到處打聽嘉莉的下落,從公墓管理員那里有限的線索,只知道她住的街區應該離公墓不遠,所以她每次都是步行來看青文。不過沒有確實的消息之前,他并沒有告訴蓉姐這件事,只是每天拉著她出門,說是要多走動走動,散散步,病會好得快一點。
吃完晚飯,他們照例出門,走過兩條街,路上沒什么人,蓉姐也累了,兩人便準備往回走。昏黃路燈下有一團黑影,隱約是個女孩子。“阿成啊,你去看看,一個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不安全。”
阿成走近蹲下來,搖搖那人,一團酒氣撲來,再搖,影子一歪,頭偏到一側,暗淡的燈光罩著一張蒼白的小臉,“嘉莉!”
嘉莉!
蔡蓉小心翼翼湊過來,伸手撥開那人垂在面前的發梢,啊,眉目清秀,一張和青文少女時酷似的臉,不是嘉莉是誰?可連叫幾聲她也沒有回應,蔡蓉低頭看見腳下的酒瓶,皺了皺眉頭,“先把她帶回去再說吧。”
兩個人把嘉莉帶回酒店房間,放到蔡蓉床上。蔡蓉給她脫下工裝,又脫了鞋,阿成端來熱水,蔡蓉透了毛巾給她擦臉擦手擦腳,然后輕輕拖過毯子給她蓋上。叫阿成回自己房間休息,蔡蓉留了床頭小燈,自己往床邊擠了擠,靠在床頭。
嘉莉睡得并不安穩,蜷著身子,喉嚨里嗚咽有聲,蔡蓉隔一會兒就要拍拍她后背,就像青文小時候一樣,每次發夢魘了,輕輕拍拍她后背,她就能安靜地睡去。這一夜嘉莉翻來覆去,中間還吐了一次,都是蔡蓉起來為她擦洗,喂她喝水。她的臉是冰的,手也是冰的,蔡蓉碰到這冰涼,一股怒氣兀自漲了滿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