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臉以后掙錢輕松多了!

初冬時節早上七點半,街道上冷清清的,十字路口的風大力地卷起地上的落葉,然后狠狠地把它們甩在地上,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在空中上下起伏,歡快地朝前方飛去。

吳耀連縮著脖子,搓著雙手從一條狹窄的巷子里鉆了出來,被這陣風猛地一激,不由得打了好幾個哆嗦,他緊了緊身上單薄的外套,把頭埋得更深了,急匆匆地往路口那家包子店走去。

吳耀連跺著腳站在蒸籠面前,看著冉冉上升的白色蒸汽,和蒸籠里排得整整齊齊的胖乎乎的肉包子,咽了咽口水,猶豫再三還是開口要了兩個饅頭。

店員剛給他裝好,他就一把從店員手里搶過袋子,轉過身腳步略顯凌亂地離開了,仿佛再遲一秒他就會忍不住開口再要兩個肉包子了。

他一邊往十五分鐘腳程開外的地鐵站趕去,一邊撕開饅頭往嘴里塞去,吃得太急還噎住了,他翻了幾秒鐘的白眼才把卡住他喉嚨的饅頭塊咽了下去,拍了拍胸口嘟囔了一句“賊老天,吃個饅頭都不安生”。

就在離地鐵還有五十米的時候,一輛紅色的小車經過他身邊,沒走多遠突然停下,吳耀連經過時偏著臉瞥了一眼,沒太在意繼續趕著自己的路。

突然小車發出“叭叭”兩聲,車窗搖下,一個腦袋兩邊頭發鏟青,大偏梳的劉海,一邊發絲垂下的年輕男人伸出腦袋來,沖著吳耀連的背影喊了一句:“哎!不要臉,不要臉!”

吳耀連一聽,腦門上蹦出幾根青筋,腳尖在地上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轉身指著那個男人大罵起來:“你TM地說誰不要臉?!信不信老子把你揍出屎來?”

年輕男人慌忙搖著手開口解釋:“不是不是,我不是罵你,你不記得我啦?我是魏奎陽啊?你的發小!”吳耀連舉著的右臂停在半空中,頂著風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這個男人的臉,還別說真有點熟悉。幾分鐘后,他終于從這張臉上找回了兒時熟悉的記憶,還真是胃潰瘍那個小子!

魏奎陽的臉上洋溢著異鄉重逢的熱情笑容,打開車門走到吳耀連的身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你小子這么一大早去哪呢?”吳耀連翻了翻白眼沒有回答,只是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魏奎陽和他身后那輛騷包的起亞K2。他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無嫉妒地說了一句:“胃潰瘍你小子可以啊,混得人模狗樣的。”

魏奎陽嘿嘿嘿笑了幾聲,拉著吳耀連的胳膊上了車,問清楚他要去哪里以后發動了車子。吳耀連系好安全帶后扭著頭四處張望。

這輛車看起來還沒買多久,有的地方連塑料薄膜都沒有撕下來,擋風玻璃前掛著一個可愛的兔子掛墜,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歡的,看來魏奎陽不但買了車還交了女朋友。

吳耀連心里更酸了,一張嘴都感覺酸泡泡直往上涌:“你這個臭小子,初中都沒畢業就出來打工了,現在不但車子買了,女朋友都有了,這是在哪里發的財?”

魏奎陽沒忍住得意地笑了出來,下一秒他撇見吳耀連陰沉的臉又趕緊把笑容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告訴吳耀連:“嗨,就是賣些老年人保健品,掙了點小錢而已,當初還是勝哥帶我入的行。我這不算什么,勝哥都開上四個圈啦!”

“勝哥?”吳耀連疑惑地反問了一句。

“哦,就是茍利勝啊,你認識的。”

“擦,怎么是他?上學時就他欺負我欺負得最狠,老子恨不得打死他!”吳耀連一聽到這個名字,眼睛都要紅了。

“嗨,都過去這么久了,你還記仇呢?那時候大家都還小不懂事,其實現在勝哥還是挺講義氣的,要不是他,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勉強糊口呢。”

魏奎陽一邊開車一邊滔滔不覺地講著茍利勝的好話,當初他初中沒畢業就來這個城市打工,只能找一些流水線或者工地上的苦力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后來有一天晚上他出門解小手,一邊玩手機一邊往廁所走去,誰曾想白天工地上有個坑居然忘了給圍起來,魏奎陽一腳踩空栽了進去,把腿給摔斷了。

住院期間他的錢跟流水似的往外花,愁眉不展的他在醫院里散步時遇到了陪女友來醫院看病的茍利勝,一番寒暄后茍利勝得知魏奎陽的困境,就熱情邀請他跟著自己去賣老年人保健品,這不到三年,車子買了,女朋友也有了。要不是茍利勝,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里混著日子呢。

吳耀連沉默地聽著魏奎陽把茍利勝夸上了天不說話,心里卻想起了在老家辛苦度日的老母親。吳耀連的母親在將近四十歲的時候才生了他,這個孩子著實來之不易,夫妻兩都特別疼愛他,一家人相親相愛,其樂融融。

只可惜好景不長,吳耀連六歲的時候,父親得了胃癌,錢花了不少人還是沒能救回來,最后只給吳耀連母子倆留下了幾十萬的債務。

吳耀連的母親一個人又帶孩子又要掙錢養家,日子自然是艱苦無比,但是她還是執意要送吳耀連上學讀書,可吳耀連在學校沒待幾個月就嚷著要回家。

因為學校里以茍利勝為頭的一伙孩子每天都想方設法地到處堵吳耀連,嘲笑他是個沒爸的孩子,一旦吳耀連頂嘴,就是一頓拳打腳踢,若是反抗挨的打就更重。

但是不管吳耀連怎么鬧著不上學,母親都不同意,但是她又心疼兒子,最后要不是他們搬了家,轉了學,他還沒辦法逃離那一伙人的欺凌呢。只是那些嘲笑還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他的性格越發陰沉,每天黑著個臉十分不討人喜歡。

同學老師都不太喜歡他,他也不喜歡他們,讀到高二實在讀不下去了,加上母親年事已高,身體也越來越差,吳耀連不顧母親的反對,硬是輟學出來打工了。

可是出來這幾年,錢還是沒掙多少,吳耀連一直想著要帶母親去大城市里檢查一下她日漸模糊的雙眼,但打聽了一下好醫院的費用后又不得不退縮了。除了眼睛,她的腰也不好,都是這些年為了還債和供他上學給勞累的。

自己拼死拼活地加班掙錢,每個月到手的也不過兩千出頭,廠子里單子多的時候,頂天了也就三千塊,這樣干下去什么時候才能帶母親去看病?

魏奎陽講了半天不見吳耀連應聲,他抽空瞅了吳耀連一眼,若有所思地閉上嘴,車廂里一下子冷場了。過了幾分鐘,魏奎陽開口道:“兄弟,看你現在似乎過得也不是很如意,不如來跟我干吧,絕對比你現在掙得要多多了!”吳耀連有點心動,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動了動卻沒有接話。

為了說服吳耀連跟自己一起去賣老年人保健品,魏奎陽又開始喋喋不休地宣傳起賣保健品的好處來。吳耀連沉默地聽著,沒有馬上同意,但眼珠子卻不由自主地在打量著這輛嶄新的車子,和那個微微搖晃的兔子。

但是賣老年人保健品來錢真的這么快嗎?不會是違法的吧?母親一直告訴吳耀連做人要誠信,到底要不要做呢?

魏奎陽一人在一邊說得是唾沫橫飛,也沒聽吳耀連說個好字,他眼珠子一轉,想起前些天給家里打電話,他媽在電話那頭無意中提起吳耀連的媽媽最近眼睛越發不好了,終于知道怎么勸服吳耀連了。

一提到吳耀連母親的眼睛,吳耀連就眼眶一熱,是的,母親的眼睛拖得太久了,他再不掙錢她就要瞎了,還記得母親總是念叨著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吳耀連娶媳婦生兒子呢。

吳耀連一念至此,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魏奎陽,兩人約定三天后吳耀連就把這邊的工作辭了,收拾收拾跟魏奎陽賣老年人保健品去。

三天后,魏奎陽帶著吳耀連來到一個名為“某某某國家級療養中心”的地方,這家療養中心開在W城一個占地頗廣、年頭不短的小區外面。這個小區周圍的環境那是一個山清水秀,里面住的都是一些本地人,主要是老人和孩子,年輕人很少回來,成天忙著在外面掙錢。

寂寞的老人們有了空就會來這個療養中心里聊聊天,嘮嘮家常,再坐坐免費的高電位的電療椅,而他們這些人的任務就是“伺候”好這些老人,讓他們高高興興地把東西買了。當然像吳耀連這樣的新人還是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

全封閉的教室內,坐著十來個跟吳耀連一樣掙錢心切的年輕人,各個都瞪大眼睛等著臺上那個叫做張姐的前輩給他們傳授經驗。

上課前幾個男人拿著探測器朝他們走了過來,在他們身上掃了一圈,把手機、手表甚至連鑰匙扣都收走了。張姐站在臺上滿臉笑容地向他們解釋,這是為了防止課程的精華流傳出去。

“畢竟現在是知識付費的時代嘛,我辛辛苦苦積累的經驗現在免費傳給你們,萬一被錄下來傳出去了,那不是虧大了。”張姐笑瞇瞇地說。

接著張姐開始在黑板上逐點逐句地告訴這些新人們該如何取得老年人的信任,哄得他們高興了,月收入過萬都是可能的。

首先在稱呼上就要注意,一見面就要親熱地喊他們干爸干媽,沒事就要打電話關心他們的身體,沒事就要提點東西上門,還給他們打掃衛生,捶捶肩,捏捏腿,洗洗腳,揉揉腰什么的。

只要時機到了,就可以告訴他們我們療養中心有免費的電療椅可坐,這些椅子可以改善心腦血管的血液循環,對治療和預防高血脂、冠心病、腦血管病和高血壓有明顯療效,還能治療和預防動脈粥樣硬化,修復損傷血管。

一旦他們來了,坐了一段時間感受到電療椅的好處之后,你們就可以開始向他們推薦我們的保健產品。

這時候有一個染著黃頭發的年輕人猶猶豫豫地舉起手來,提了一個問題:“那些保健品吃了不會有事吧?”

“放心,我們的保健品吃了雖然不能治病,但是絕對吃不死人,你們可以把心落在肚子里,這些東西誰都可以吃,就是一些補充各種營養成分的東西,什么當歸、鹿茸、人參、燕窩都有,絕對沒有一點欺騙性質,這些成分都是貨真價實的!”

“成分有多少?”另一個臉上長著幾顆大痘子的女孩問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張姐鏗鏘有力地回了一句,還做了一個堅定的揮手動作,“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反正你們在向老人推銷產品的時候,往死里夸這些東西的好處就行了。畢竟我們確實沒有騙人嘛。”看著臺下幾張猶疑不定的臉,張姐為了定他們的心,又語重心長地加了一句。

“要知道,我們是在為社會做善事啊,你們想啊,這些老人的子女長期不在身邊,多寂寞啊,我們替他們的子女盡到了孝敬老人的義務,還那么關心他們的身體。從身體到心理,我們都關照到了,這世上有幾個子女能做到我們這個程度?所以你們要對自己有信心,相信你們是在做好事!”

吳耀連左右搖擺的心定了下來,盡管還是有點不安,但是為了趕快治好母親的眼睛,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等掙夠了治病的錢,我不做了就是,他在心里暗暗下著決心。

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吳耀連按照張姐教的套路找了一個月還沒找到一個老年人客戶,他心里這個急啊,如果再不開張,他手頭的錢就不多了。他們的底薪很低,才一千五,主要還是得靠提成吃飯,加上他還要給母親寄生活費,這樣下去可不行。

這天下午他再一次空手而歸,他失魂落魄地低著頭往公司安排的員工宿舍里走去,走到一個拐彎處時不小心撞到了正捧著幾個橘子,一路小跑的張姐。張姐哎喲了一聲退后幾步,吳耀連慌忙抬頭道歉。

好在張姐脾氣好,她揉了揉撞疼的肩膀,說了聲沒關系就準備離開,離開前她看了一眼吳耀連,見他一臉愁容動了一絲惻隱之心,就吩咐他一會來自己辦公室,跟他再講講自己的經驗。

吳耀連忙不迭地點頭答應,滿臉感激地看著張姐一溜煙地跑到一個剛進療養中心的老人身邊,把老人攙扶著坐到椅子上,一邊給老人剝橘子,一邊輕聲細語地陪老人聊天,末了還裝作不經意地問一句,“保健品吃了沒有,還剩多少,要不要再拿點回去?”

四十分鐘后,吳耀連在辦公室里等到了張姐,張姐一進門揉了揉笑得酸痛的兩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松了一口氣:“累死我了。”

吳耀連羨慕地拍了一句馬屁:“那是,張姐你可是我們療養中心的大紅人,好多老人來咱們這里都指名道姓地要找你。不像我,想忙一點都忙不起來。”說完他沮喪地嘆了一口氣,垂下腦袋。

“這賊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憑什么這些老人就能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就算子女都不在身邊,還有我們這些人屁顛屁顛地上去討好!”吳耀連一肚子怨氣,把后面還沒說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憑什么我媽吃了一輩子的苦,臨到老了還要受病痛折磨,不得安生?!連治病的錢我這個做兒子的都拿不出來,更別說吃什么保健品了!

張姐坐直身體,一臉嚴肅地上下打量著吳耀連,好幾分鐘都一言不發,這認真的樣子嚇得吳耀連趕緊挺直腰板,一動都不敢動,不知道張姐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過了好一會,張姐開口了:“小吳啊,你已經來了一個月了,跟你一起來的那幾個最少已經開發了一個客戶,最多都三個了,你這個情況很特殊啊。”吳耀連的腰一下子塌了下去,低著頭不敢直視張姐的臉。還沒等他開口解釋自己真的有在努力,張姐又開口了:“但是,我知道你這一個月很拼命,不過光靠拼命可不行。”

吳耀連急切地抬起頭,語氣急促地懇求著:“求張姐指點!”

“嗯,我觀察過了,其實你失敗的主要原因就是這張臉。其實你這張臉長得還是可以的,就是太陰沉了,成天黑著個臉,還沒靠近就把人家老人給嚇跑了。你得練練怎么笑,還要笑得真誠,溫暖、熱情洋溢,老人見了你就像見了親兒子一樣,那才能拿下他們。”

“好,那我回去一定好好練!”吳耀連恍然大悟,再三感謝之后趕緊沖回宿舍,對著公共廁所里那面斑駁老舊的鏡子練了起來。可惜他這張臉黑了這么多年,肌肉僵硬不堪,努力了半天,笑起來還是比哭還難看,硬是扯著嘴角往兩邊拉的話,又有一種恐怖片里大反派的既視感。

就這樣,好幾天過去了,吳耀連的笑容練習還是毫無進展。他再度失敗而歸的時候,經過小區和療養中心那座橋時停住了腳步。他背靠著欄桿看著來去匆匆的行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他們的生活都是有奔頭的,不像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掙錢的門路,還是只能望著那塊肉流口水。

他恨恨地沖地上啐了一口黃色的濃痰,再一次罵起老天來。

“賊老天!賊老天!賊老天!真TM不公平!MD,這些老不死的天天過得這么舒服,衣食無憂,就不能讓我也掙點錢嗎?!賊老天!”

這時,一個哼著戲曲搖頭晃腦的老頭子剛好經過,他好像聽到了吳耀連抱怨的話,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吳耀連趕緊住了口,轉身朝向河面假裝在看風景。過了幾分鐘,他感覺有個人在拍他的肩膀,一扭頭,正是剛才那個老頭。只見老頭笑瞇瞇地看著他,似乎并沒有被他的話影響。

“小伙子,你看起來好像遇到了什么困難啊,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跟我這個老頭子講講?”

吳耀連尋思著也許可以把他發展為自己的第一個客戶,就半真半假地跟老頭子倒起了苦水。

他當然要把自己包裝成一個為了給家里老母親治病的大孝子,再由老母親的身體想到小區里那些孤苦伶仃的老人,他就心痛不已,恨不得他們每一個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可是因為自己的相貌緣故,那些老人都不肯相信他的一片赤誠之心。

老頭子只是笑著聽并不說話,聽完吳耀連的故事以后,他從身后的黑色背包里摸出一個面膜盒子大小的木盒子遞給吳耀連,吳耀連莫名其妙地接了過來。老頭子指了指那個盒子說:“這盒子里的東西應該能幫助你。”說完就施施然地走了,吳耀連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回到宿舍以后,吳耀連打開盒子,發現黑色的絨布上躺著一張肉色的面具,面具下面壓著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打開一看原來是個說明書。

說明書上寫著,戴上這個面具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出各種他想要的表情,效果十分自然,而且材質純天然無刺激。只不過在說明書的最下方還有一行小字,上面寫著:注意,每日使用時間不要超過八小時,否則后果自負!

吳耀連狂喜,這不正是他眼下急需的東西嗎?他迫不及待地戴上面具,沖到廁所的鏡子前開始調整表情。

只見他毫不費力地就露出了一個最真誠最溫暖的笑容,這個笑容甚至比以笑面菩薩著稱的張姐還要真實,任誰看了一眼都會心里暖暖的,不由得就放下了戒心。

很快他就用這張面具拉到了他的第一個客戶,這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老伴去世了,兒女又不在身邊,每個月退休金有兩千多,是個優質客戶。

老太太聽鄰居說高電位治療儀可以免費使用才來到這個療養中心的,但是這個老人頭腦十分清醒,一直以來都是只坐坐電療椅,跟其他老人嘮嘮嗑,從來不在這里買東西,好幾個人上去噓寒問暖推銷產品都鎩羽而歸。直到吳耀連帶著他那暖暖的笑容把這個客戶接了過去,終于融化了老人堅硬如鐵的心。

一開始她還只是買幾盒蜂膠膠囊,調節血糖,增強免疫力,降一降血脂和膽固醇,但蜂膠膠囊畢竟便宜,吳耀連嫌來錢太慢,又甜言蜜語地哄著老太太買國肽膠原蛋白。

說這個東西是小分子肽,人體容易吸收,不但可以增加身體抵抗力和免疫力,補充人體流失的膠原蛋白,延緩衰老,還可以預防腫瘤和心腦血管疾病。老太太聽了自然歡喜,這東西好,不但可以預防疾病,還可以延緩衰老呢。

作為一個女人,即使是上了年紀的女人,誰不想老得慢一點再慢一點,好日子還長著呢,我可要好好活著。

老太太美滋滋地一口氣買了三個月的,一共九盒,一盒就要一千八,九盒一下子就上萬了。吳耀連從中提成了一千多塊錢,興奮不已,雖然錢不多,但是是個好兆頭,這張面具真是他的搖錢樹!

之后有一次老太太說自己早上起來頭暈目眩,吳耀連趕緊推薦她買了一款玉石坐墊,又是幾萬塊,老太太有點猶豫,吳耀連趕緊詐她,這款玉石坐墊是他們療養中心品質最好的,所以賣得特別快,現在倉庫里的貨已經不多了,前兩天還有兩個老人在向他打聽還有沒有貨呢。

老太太一聽,這可不行,我得趕緊下手,又從存款里掏出將近三萬塊錢把坐墊帶回家了。用了一段時間后,在吳耀連的頻頻暗示下,果然覺得自己耳清目明了起來。

老太太一高興,給自家兒子也買了一套,吳耀連這次提成不少,他這個月的工資一下子沖到了五千出頭,嘗到了甜頭的吳耀連工作愈發賣勁了。

為了在有限的八個小時里找到更多的客戶,他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每天把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最后這批新進來的人里,他的客戶數量和成交額也開始遙遙領先了。

別人都不知道吳耀連是怎么做到的,兩個月前他還一個客戶都沒有,愁得頭發都掉了一大把,怎么有一天突然就變了,臉上的笑容連他們這些深諳內幕的銷售人員都被感染得相信了他說的話。

可是不管別人怎么問,他都緊閉著嘴一句都不肯透露,只是同一宿舍的人會在心里暗暗嘀咕,這吳耀連上班時笑得如春風拂面,怎么一回到宿舍里就黑著個臉好像我們欠他錢似的。

吳耀連的驕人業績也引起了張姐的注意,很快他就成了僅次于張姐的療養中心的大紅人,眾多大爺大媽心中的親兒子,看這勢頭超越張姐成為第一紅人也不是不可能的。這讓張姐也忍不住私下里跟人抱怨了幾句,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終于有一天他的月工資突破了萬元大關,拿到工資條的那一刻,他捧著那張薄薄的紙片淚水幾乎奪眶而出,這樣下去,沒有幾個月就可以帶母親去大城市看病了。

這天晚上他拉上帶他入行的發小魏奎陽,找了一家頗上檔次的餐館好好搓了一頓,在他喝得醉醺醺的時候,他把那天是如何遇到一個奇怪的老頭子,那個老頭子給了他一個神奇的面具,扭轉了他的人生的故事。

魏奎陽瞠目結舌不敢置信,他伸出手在吳耀連的臉上又是摸又是搓的,不知道的人看到還以為他們兩是Gay呢。吳耀連嘴里噴著酒氣,大著舌頭嘲笑魏奎陽:“傻*,面具我已經取下來了,每天不能超過八小時的,不然......”話還未說完,他就一頭歪倒在桌上睡了過去。

那晚過后,吳耀連也曾經懊惱自己酒后吐真言,但是他觀察了好幾天,發現魏奎陽見了他跟往常并無不同,還是那么親熱,也就慢慢放下心來。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也是因為他現在收入可觀了,他在外面租了個小單間,以免被同宿舍的人發現自己的秘密。

月收入過萬以后,吳耀連興奮了一段時間,很快他就不再滿足于這個收入了,他想要掙更多錢,他想要找個漂亮高挑的女朋友,想買一輛跟茍利勝一樣四個圈的小車,不,要比他更好的車子,然后,帶著比他女朋友還漂亮幾倍的女朋友,開著車子在他面前轉上幾圈。

為了這個目標,吳耀連更加拼命,但這樣一來,一天八個小時的佩戴時間根本不夠。有一天為了幫一個老人修理漏水的水管,一不小心就超過了半個小時,等吳耀連抬起手腕看向手表的時候,嚇得心跳都要停了,趕緊以最快速度跑回自己租住的單間,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仔細端詳。

還好他的臉沒出什么問題,沒有變成一張怪物的臉,只是撕下來的時候比以往費勁了一點,這也難怪,就算是個普通面膜,貼久了估計也干了。

經過這一次驚嚇后,吳耀連有一段時間十分注意,不過也沒能堅持幾天,隨著他的客人越來越多,需要上班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總不能讓老人白天看著他一個模樣,晚上看到他又是一個模樣吧?想到上一次的經歷,吳耀連鼓起勇氣又試了一次,這次超過了一個半小時,然而并沒有什么奇幻的事情發生。

索性從那以后,吳耀連就不再特別關注戴面具的時長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每天睡覺前還是會取下面具,越往后,撕面具時他就感到皮膚越疼,還好這疼痛在他的忍受范圍內。

為了多掙點錢,這點苦算什么?給母親治病的錢已經存了好幾萬了,可吳耀連還是想多掙點,到時候開上豪車帶著漂亮女朋友回家接母親,她一定很高興。

嗯,沒錯,我是為了讓媽高興才這么做的。吳耀連在心里努力說服自己。

就在吳耀連的事業發展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有些不對勁的事情發生了,有一天早上吳耀連打開門,發現自家門上有被什么東西撬過的痕跡,他不由得擔心起來,這個單間畢竟是個農民房,這里治安也不太好,萬一小偷進來把他的寶貝偷了,那他的飯碗可就砸了。想到這里,他趕緊請了一天假,決定去找一個小區里的房子,有保安的話會安全很多。

果然,自從他搬進小區里以后,再也沒發生過類似事件。

話說人紅是非多,更何況是在職場這個競爭激烈的地方呢?你吳耀連掙了那么多錢,別人就掙得少了。

一天上午,療養中心突然闖進來一個人高馬大,舉著個缽那么大拳頭的男人,一進來就指名道姓地要找吳耀連。其他人七嘴八舌地看似在勸說著男人,其實都明里暗里地給男人指出了吳耀連的所在。

這個男人二話不說,就舉起拳頭朝吳耀連揮去,嘴里還咒罵著:“讓你騙我媽買保健品!讓你害人!我媽高血壓犯了不肯吃降壓藥,非要吃你們那個狗屁保健品,這下子進了醫院差點人都沒了!我打死你個沒人性的畜生!!!”

吳耀連一邊舉著手臂擋住頭,一邊貓著腰躲避男人的攻擊,旁邊的人上來又是拉手又是拉腳,卻好像集體腦筋短路了,沒一個人去拉男人,反而把吳耀連拉得死死的。

吳耀連被男人打得滿頭是包,鼻血直流,幸虧中心里其他的老人義憤填膺地圍了過來,齊聲怒斥這個男人不該打他們的干兒子,他們一邊罵這個男人自己不孝順,還不準他們的干兒子孝順,一邊伸手去拉男人。男人雖然暴怒,但是也怕把這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傷到,這才罷了手罵罵咧咧地走了。

之后魏奎陽帶著吳耀連去了一趟醫院簡單包扎了一下,這么一折騰,天都黑了。魏奎陽還貼心地把他送到小區門口,吳耀連心情不好,也就沒有邀請魏奎陽上樓去坐坐。

他忍著痛摸上樓,燈也不開呆呆地坐在黑暗中,想著最近的事情,然后想到了他眼睛不便,獨自一人在家生活的老母親,終于想明白了,還是趁著老人還在,趕緊帶她去治病為妙,不然誰知道哪天就子欲養而親不待了?

想著想著,他連衣服都沒脫,一頭就栽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天可把他給累的。

第二天太陽曬到他的眼皮上,他閉著眼睛躺了片刻,全身心地體驗著眼前那一團橙色的光芒在跳躍,帶著暖暖的溫度,仿佛每次他生病時母親撫上來的手掌。過了好一會他才睜開眼睛,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就在他洗完臉一抬頭,看到鏡子里那張清晰的微笑著的臉,他愣住了。

昨晚他忘了取面具!

這是從未發生過的失誤,他慌了手腳,趕緊伸手到面具與臉部貼在一起的邊緣處摩挲著,可是不管他怎么尋找,都找不到那個縫隙了。找了大半個小時他還是頹然地垂下手來,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沒事沒事,也沒什么副作用嘛,說明書上一定是嚇唬我的!

就這么安慰著自己,他收拾收拾就出門上班去了,等半個月后臉上的傷消失了,他跟張姐請了假說要回去帶老母親看病,張姐爽快地答應了,倒是療養中心的一群老人對他依依不舍。買好了車票,收拾好了行李,吳耀連帶著笑容登上了回家的火車。

經過一番顛簸,兩天后的一個下午,吳耀連終于趕到了自家門口,這一年多來他給家里寄了不少錢,還給老母親找了個保姆收拾家務,所以一進院子就能看到里面到處都整潔異常。他帶著即將要看到自己思念萬分的老母親的愉悅心情,和臉上那暖暖的笑容跨進了家門。

進門的第一眼他愣住了,家中堆滿了各種保健品,雖然跟他們中心的不一樣,但也只是換了個名字而已。他趕緊放下行李箱進去找他媽,從廚房轉到臥室,從客廳轉到廁所都沒看到,但他卻聽到從后院傳來母親熟悉的笑聲,和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他奇怪地穿過后門走進院子一看,一個男人背對著他正認真地給他的老母親剪腳趾甲,而他母親則低著頭樂呵呵地看著那個男人,時不時還伸出遍布皺紋和老人斑的手,愛憐地摸摸年輕人的頭。

他瞪大眼睛,猶疑地喊了一聲“媽”,可是他母親抬起頭來看到他時,眼神里卻很陌生:“你是誰?干嘛叫我媽?”

“媽,我是你的兒子啊!”

“胡說!我兒子不是在這里嗎?”她指了指正在剪指甲的那個年輕人。年輕人轉過臉來,臉上那僵硬的笑容跟他當初對著鏡子練習時居然一模一樣!

年輕人的笑臉和他媽幸福滿足的笑臉交織在一起,繞著吳耀連不停旋轉,吳耀連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踉蹌幾步奪門而逃。沒跑出多遠,就在一個垮了一半的圍墻拐角處,他突然覺得腦后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魏奎陽手里拎著一根小臂粗的棒球棍從后面走了出來,蹲下身子面色陰沉地看著失去知覺的他。半晌,他伸出手在吳耀連的耳后摩挲著,十幾分鐘過去了還是沒能摸到面具的邊緣,這張面具早已跟吳耀連的臉融為一體了。

魏奎陽思考片刻,從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彈簧刀,“噌”的一聲,一片利刃彈了出來,銀色的刀面在下午的陽光中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無戒90天寫作訓練營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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