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五)

夜影

比肩~創作思路、梗概及目錄


夜影

“真信在節分的時候扮鬼讓奈奈追著拿豆子打。那是他們十二、三歲時候的事。這么說,他們倆可以算是青梅竹馬吧。”

她又想起了東京。

節分這天,她在神社和神職人員一起表演驅鬼時,突然想起來了石田婆婆跟自己說過的這句話。

周圍一群小孩子不停地蹦跳,他們都有爸爸媽媽陪著。午間休息時,神社上空的陽光就如自己搬離母親公寓那日的陽光一樣晃眼。

美津子從手提包里摸出相片。在那段短暫的視力空白之后,映入美津子眼簾的是照片后一段不長卻已經有些模糊了的話。

“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抱著美津子參加了自己的成人式。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勇敢又不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美津子。即使她父親離世,而我只能重操舊業。我希望她能原諒我。”

她抬眼盯住這段話上面的地址。


美津子在前往照片背后地址之前,又在京都住了半年。這期間,美津子換了一次房子,換過兩次打工。

美津子租到了一家很新的公寓,房間在走廊一端的盡頭。這期間,她辭掉了神社的工作,經歷了一段在制作豆腐的工坊里做重體力活的短暫工作之后,開始在一家便利店打工。

那家店很缺人,因為美津子年輕,所以被請求上夜班。因為美津子的這次支援,本來時薪就比其他時段都要高出一大截的夜班工資,又被店長提高了100日元。

每天凌晨五點下夜班。

因為是新建的大樓設施還很新,所以不會讓人覺得陰森可怖。可是對于美津子來說,還是會感受到一股清冷的寂寞感。

“一個人都沒有,”美津子嘟囔著,“是啊,這個時間……”

“這個時間大家肯定都還在睡覺吧,”美津子常常這樣想。

走廊里的照明燈是聲控的,位置在每戶租戶的門口。有時候每個門口的小壁燈隨著她走過的腳步聲亮起來時,美津子會感到有這樣黃黃的燈光照耀著很溫暖。

又一次,眼前的聲控燈剛好隨著她的腳步一個一個逐一亮了起來。原本拖著疲憊身軀的美津子頓時感到格外的幸福。她感到自己好像是走過紅毯的女王,是萬眾矚目的對象,而不是小時候常常被同學潑水、被嘲笑謾罵是陪酒女的孩子那樣一直在狼狽不堪中成長起來的孩子。

雖然在便利店打夜工賺得不少,工作也沒有制作豆漿那樣累,但總歸還是體力勞動。機械性的笑容和不間斷的“歡迎光臨”讓美津子感到不勝其煩。可是,“有錢就是一切”的生存道理又讓美津子就這樣咬著牙堅持了下去。她拼命工作、存錢來換取安全感,以至于來到京都都快大半年了,竟然還沒有去過大阪。

高中修學旅行的時候來過京都和奈良,但也沒去過大阪。現在,她就更不想去了。

她好不容易逃離了東京,不想再去到一個和東京一樣喧鬧的城市。


記得有一年的盂蘭盆節,小島奈奈帶著美津子回去九州老家祭祖。

也就是幾年前的事情。那時候母親還活著。

雖然那是唯一一次親近母親的故鄉的經歷,但對于那年盂蘭盆節在鹿兒島的三天生活,美津子卻一點也記不起來。唯一可以記起的一些海島風光,也顯得并不那么真切了。

說來可笑,那次返鄉,讓美津子至今難忘的是回東京的新干線上的情景。

她們沒有坐飛機回去。從島上坐船回到本州島,輾轉汽車離開鄉里,之后又交替著乘坐電車和新干線來到了九州的交通樞紐——福岡。這一路,就花掉了一整天的時間。

但是母親依然表現得很悠閑。第二天上午,并不著急起床的母親被早就收拾好行李的美津子拖到了火車站。卻發現新干線的指定席早都被預訂光了。

“你看,我就說嘛。這么早出來也沒什么用,固定座位的票都已經賣光了。”

美津子只好買了兩張自由席。“果然沒有座位,”美津子上車之后就一直被夾在作為中間的過道上,站都站不穩。美津子之前從來沒在新年或者盂蘭盆節的時候離開過東京,所以自然不知道返鄉潮是怎么個樣子。至于這次趕上了返鄉潮后的返城高峰,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美津子第二天就有課,母親也要繼續回夜總會上班。

美津子被擠得無處棲身。背后站著一個男人,美津子不好意思亂動,只好低頭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座位上的那個乘客身上。旅人模樣的男人腳下隨意地扔著一個裝著便當,里面是烏龍茶和其他下酒菜的零食袋子。到了中午十二點,面前這個男人悠閑地拿出便當的方盒子。里面放著用小松菜腌制咸菜、雞蛋絲、雞肉肉燥蓋,還有撒了芝麻在上面的白米飯。便當的一端的紙托上放著兩顆醬汁很足的肉丸子,旁邊還有兩團福岡特產的唐辛子明太子用來調味。雖然面前有可以所以放下的小桌板,但這個男人還是端著便當盒快速地把所有東西有條不紊的消滅干凈。就連肉丸子上掉落下來的幾滴醬汁,他都用白米飯蘸著把所有汁水都吸干凈之后,將便當盒里的所有食物都一掃而光。


現在的美津子,也常常感受到那年返鄉潮中,在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新干線上的深深無奈。她從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覺得一旦給自己放假就會變得懶惰,而她現在更需要的是錢而不是休息。可是即使沒有大塊的休息時間,工作其實并不輕松,美津子的睡眠質量還總是不太好。至少每晚下班后的紅毯美夢,都會在進入自己房間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更不會讓美津子在狹小的房間中睡得香甜。

于是經過了那些夜晚,美津子不由得審視起自己的內心:“被人關注的感覺很好嗎?難道我竟然一直無比渴望那種令人矚目的感覺嗎?不可思議……不、不,怎么可能呢!”

在獨居生活進行了大概一年之后,美津子開始經常在房間里放音樂聽。到后來,很多次,睡覺的時候也不會關掉。她發現音樂能讓自己排除掉很大一部分的寂寞感。雖然她常常能感受到別人微笑的幸福感并覺得其他人總是那樣快樂,可當她發現有時候下了夜班從某個人的門前經過時也能隱約聽到傳到走廊里的音樂聲時,她便明白了其實這棟樓里的很多人都和她一樣——因為沒錢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蝸居在這棟有些偏遠但是租金很便宜的房子里,獨立而孤單地生活著。

其實美津子在住了不到半個月時,接在打工的地方認識了一個好朋友。那個女孩子也經常來美津子的公寓玩。同伴的住處離美津子的公寓并不遠,所以有時候兩個會聊天到很晚,然后那個女生再步行回去。

雖然說響動會讓美津子的心里感覺好受些,可美津子覺得并不是所有的聲音都能讓自己心安。比如她的隔壁。因為她的房間在樓房的最東面,所以她也只有唯一的隔壁。房間雖然隔音不好,但平時從來聽不到聲音。于是美津子常常由于這種近乎于死寂的寂靜而懷疑自己隔壁究竟有沒有住著人。可是每天早上用力將窗簾上吸鐵石強力扯開是撞擊窗簾盒凹槽的摩擦聲,和由于分離臥室和廚房的隔斷并不潤滑而在拉門時產生的“突突突”聳動的聲音,還有非常突然的、類似于東西掉落時候產生的巨響,又讓美津子開始懷疑自己隔壁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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