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我所欲。——珍妮·霍爾澤(Jenny Holzer)
當今世界已經逐漸走向精神政治時代。數字技術正從單純的監控向主動的操控過渡,人們憑感覺做出的所謂“自由決定”將很快被操控。無所不在的大數據和新自由主義倫理觀造成了資本主義權力的轉移和擴張,破壞了個體自由,壓制了個體的空間和自主性。
《精神政治學》扣人心弦地描繪了新自由主義精神政治導致的種種危機。
20世紀70年代晚期,??麻_始致力于對新自由主義統治形式的分析研究。分析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福柯不管對人口概念還是對生物政治學概念都堅定不移:“當人們明白被稱作自由主義的政府體系是什么的時候,在我看來,也就可以理解什么是生物政治學了?!?/p>
在1978/1979學年的講座上,他不再講關于新自由主義生物政治學的分析。關于這一點,福柯本人也表達了自我批評的意思,然而,他還是沒有認清根本性的問題:“不管怎樣,我都想向大家強調,我最初是想探討生物政治學的,然而最終卻像事情所發展的那樣,我關于新自由主義卻講了很久,或許是太久了……”
在《神圣之人》(Homo sacer)的序言中,喬治·阿甘本(Giorgio Agamben)講了他的猜想:“死亡阻礙了??吕^續向世人展示生物政治學綱領所有的隱含內容,也使他無法指明深入研究的方向。”
生物政治學在根本上是和生物上或者人身上的事情聯系在一起的。它在終極意義上是最廣義的“肉體政治學”(K?rperpolitik)。
新自由主義作為另一種運行形式,即資本主義的變種,在第一性上無關生物、軀體和肉體。它發現,其實精神才是生產力。這種向精神,因此也是向精神政治的轉變與現代資本主義的生產模式也密切相關,因為今天的資本主義是由非物質和非肉體的生產模式所確定的。被生產的不是物質的,而是像信息和計劃這類非物質的東西。作為生產力的肉體再也不如在生物政治性規訓社會里那么重要了。
為了提高生產力,所要克服的不再是來自肉體的反抗,而是要去優化精神和腦力的運轉程序。優化思想逐漸取代了規訓肉體。因此,神經增強(Neuro-enhancement)就從本質上與精神病學的規訓技術劃清了界限。
今天,肉體從直接的生產過程中被釋放出來,成為審美和醫療技術優化的對象。因此,外科矯正術也被審美矯正術所取代。??碌摹耙子诮虒У娜怏w”在今天的生產程序中已無立足之地。美容手術和健身中心取代了規訓式矯正術的位置。然而,肉體的優化比單純的美容就醫要有意義得多。
80年代早期,??罗D向對“自我技術”(Technologien des Selbst)的研究,并將其理解為已知和計劃的實踐,“通過這些實踐,人不僅為自己確定了行為準則,而且進行了自我轉型,在特殊的自我存在中進行自我調制,并尋求用自己的生命創作一部承載某種美學價值、符合某些風格標準的藝術品”。
新自由主義政權的權力技術采用了一種微妙的模式。它并不直接掌控個體。確切地說,它要做的是讓個體從自身出發,自己去影響自己,讓環境威力法自發形成,同時,還會把這種法則詮釋為自由。自我優化和征服、自由和剝削都合而為一。??率冀K沒有看清的是,自由和剝削合二為一的權力技術,成了一種自我剝削的形式。
書籍信息:
[德]韓炳哲.精神政治學[M].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