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七月初還回不來的話,我就走了,學校的事多,天天在催我。
你是和尚嗎,一走就這么久。
……
她說。
下點雨,就晚點。鐵軌是紙殼糊的嗎?始發車,晚點。走一半,停運。鐵老大的性子,象熱戀中的她,乍琢磨……乍不定。
他行走在南方梅雨童話里,那兒,每一物件都是精致的,易碎的。
23點45分,重慶江北飛。
1點55分, 廣州白云落。
2點30分, 機場大巴到火車站。
2點50分, 上床。
4點50分, 下床。
5點22分, 去佛山。
7點 30分------8點30分 聯系用戶,不接電話……不接電話……
8點30分, 接了。
9點35分, 到檢測室。
窗外的烈日獰笑著盯著光著膀子獰笑地盯著它的他。
沒想到佛山這個檢測公司管理設備的,是沈陽周邊的,能感覺到他很熟悉售后這一環節,笑著跟他握著手,親切地說著:
食堂很忙,做不了那么多,這是外賣電話,也很方便,省得你還得出去,得走半個多小時,也耽誤活。住的地方雖然不近,但晚上十點前有末班公交車。合同定的是月末調試完畢,你晚上能加班不……
十天后,通電調試,總開跳閘,想是漏保電流過小,給那同鄉打了第一個電話。打了N次,終于接了,不情愿的來了:
“我很忙,你抓緊說,你確定不是你負載的事?另一個空開乍不跳呢?”
他往后退了幾步,免得濺到他的唾沫星子,回頭坐在椅子上,等著對方說完,才輕描淡寫地說,
“要不你分析下為什么跳?”
見同鄉沒吱聲,又說了句,
“電子這東西,只要你用,我們就不會只打這一次交道,對吧?!?/p>
同鄉怔了下,突然笑了,
“當然,當然,我這就去買。”
當晚,看著佛山至沈陽的出票短信,象看著中獎彩票般如釋重負地睡了。
一早,想正好有半天時間,去看看寶芝林的十三姨,是不是還是清初時那般嬌艷如花。床頭的電話響了,心一沉。
果然,又加了一單維修。只好把千辛萬苦搶了半宿的臥鋪退了。從背包里翻出捂爛了一半的芒果,咬了口鮮紅如唇的那半,隨手扔了另一半。
頂著烈日,一嘴的酸澀,走著。
中午到了肇慶,一直忙到晚上,才修得見了眉目,給用戶主管打電話,給業務主管打電話,給售后主管打電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三方都搞定后,急忙地趕到火車站,己是深夜。最后一班回廣州的車早己絕塵而去,而車站周圍除了兩家高聳從云端的酒店,竟無其它,想著一天一腳踢不倒的補助,只得又返回星湖畔。
挑了一個順眼的老板娘開的店,睡了。
手機訂了鬧鈴早六點響,正做著綺夢,一激靈,慌張張的滿床摸著手機,手機屏戳爛了,12306翻熟了,N條回家備選攻略安排的妥妥了。
顧不得星湖綠水里的那七朵誘惑,直奔廣州。
上了車,躺在上鋪,蓋著冰冷潮濕的被,兜里的手機沒響,才松了口氣。
下鋪的女子探過頭,儂聲細語地央求著說行李解不開了,女子看著他弄,嘮叨著廣州站乍這么差,連個電梯也沒有,弄得她渾身酸疼。
他一邊應著,一邊昏沉沉地睡了。
一早就被下鋪的女子吵醒,說行李又解不開了,女子看著他弄,嘮叨著又晚點了。這才發覺車停了,想到北京的車相隔六個小時,也沒在意。
一小時,二小時……火車固執的在湘潭境停著。
列車員細致白牙地解釋著,發水了,西南發水了,都晚點,別急……
六小時……七小時……車廂空調突然停了,停電了,車廂在火爐湖南的太陽下,轉瞬變了蒸籠。
列車員頭一回沒磨棱兩可,直接說,下車吧,別等了,停運了,要開也是往回開了。蒸籠里頓時炸了鍋。
突然意識到,不抓緊去窗口退票,就沒法再訂票。這一列車的人若都退票,不定退到啥時候。拎著沉沉的包,握著空空的杯,第一個下了車,跑出站臺,跑到售票廳,然后就沒法再跑了,售票大廳己被人填滿了,經婁底的所有火車全部停運,都擠在這退票,十余個售票口都改成退票口,大門處只留一人的過道,一邊一個乘警,出來幾個人就放進幾個人。
趁著乘警推搡著擠擠嚷嚷的人流,硬擠了進去,感覺手臂被抓了一下,也沒回頭,拽開就往里闖,乘警在背后朝他喊著,聲音淹沒在人群中。
靠著墻角,躲著熱浪般涌動的人群,不知如何是好,人縫里看見一個暫停工作的窗口,心里一動,爬山過海地擠過去,早有幾個人也瞅出了門道,也跟了過去,果然,沒過幾分鐘,這個窗口也開始退票了。
理直氣壯的晚點,隨心所欲的停運,一句無滋無味的道歉,淹沒在千滋百味的候車大廳里。
退了停運,晚點的三張票,又開始了訂票的征途。
窗口的工作人員善意地提醒著,別在手機上訂票,網上跟窗口不同步,就算訂上了,也可能會停運。
望著十余個窗口,都閃爍著血紅的“退票專口”,問她,還有賣票的窗口嗎。
她也苦笑著看了他一眼,又忙上了。
渾身浴汗地擠出“退票大廳”,推搡著蚊子般糊過來的,問要票不,問休息不,問要小妹不的一茬茬女子。
在原地轉了兩圈,點著只剩一格電的手機,搜索著高鐵,軟臥,硬座,無座,鎖住了一張轉瞬欲逝的,長沙到沈陽。
攔了輛車,到了婁底汽車站,天黑時到了長沙站。奔向問詢處,看著帖在墻上一頁頁的停運車次,還好沒找到,終是松了口氣。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全身被摸了個遍,過了安檢??粗€有二十分鐘就要檢票,才想起一天水米未沾。
再抬頭時,正點的提示,無聲的變成晚點三小時。
手里的手機振了下,
到哪了,她問。
三小時后,晚點提示變成四小時。
……
四小時后,晚點提示變成五小時。
……
五小時后,晚點提示變成六小時。
望穿夜雨,也望不見晚點的火車……幾十年的四個現代化,抵不住幾場纏綿的梅雨。
……
天透亮時,檢票了。
上了車,換票時問清清瘦瘦的列車員,到沈陽會趕回點時間不?
她搖了搖頭,遞過票卡,沒吱聲。
車搖搖晃晃,走走停停,到薊縣時,她來了短信,
“我走了?!?/p>
他盯著車窗外,雨后的夏花,芬芳著,飛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