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474列車即將到站,各部門做好接車準備。”從對講機中再一次傳來火車站臺值班長那簡短有力的命令,只見遠方鐵軌那處,火車頭射出的金黃色光芒越來越清晰。一開始,只是一個若隱若現小點,漸漸地,出現一個刺眼的圓,最后伴隨著火車輪劃過軌道轟轟聲,變成了一道從人們面前呼嘯而過的黃金閃電
火車駛過之處,卷起一陣風,吹散了本來規整別在耳后的碎發,我看著一個個車窗透出來的那米白色的車燈,以及車中人們好似都在看向遠方終點的那期盼的目光,一時間,記憶不禁回溯到過往的點點滴滴……
外公是鐵路的退休職工,年輕時分配得到了一所火車站上的小平房,沒有什么精致的家具和裝修,夫妻二人一直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外公在屋子附近買了一塊小菜園,退休后,那地方仿佛就變成的一小塊世外桃源,外公二人也自在享受這種恬靜的日子,我的童年的大部分時光,便是在他們倆那簡單的平房中快樂的度過。
外公是個極有才情的人,吹拉彈唱樣樣精通,尤善二胡,即便是時隔十幾年了,外公那端坐在椅子上拉著《賽馬》的情景依舊揮之不去,高亢激昂到婉轉柔和,繼而萬馬奔騰,那時的外公,好似和他的胡琴合為一體,手指在琴弦上上下下的舞蹈,便如同那跑馬場上一匹匹熱血的寶馬綻放著生命的力量。街坊鄰居都聽得外公琴藝高超,紛紛將自己的孩子送來浸染一下藝術氣息,于是,外公就騰出小平房的院子和大客廳,辦起了一個小型的培訓班,那時,小小的自己每年假期都背著比自己還要高的胡琴回老家,和小伙伴們一起練琴。只可惜,外公身上流淌的藝術血液好似并未流到我的身上,還記得自己當時糟糕的琴音,就像是一頭新生的乳豬將要在屠宰場的屠刀之下得到永生之前所發出的哀嚎,撕心裂肺。
盡管如此,我依然享受著在那個平房中度過的每分每秒。
那時的夜,是我享受過的最美的夜。
外公家所在的站臺是個小站,沒有發達的經濟,街道前沒有路燈,但也因為如此,當夜幕降臨,那種溫柔的靜謐是在任何一座城市中都體驗不到的。晚飯過后,外婆總是會把涼席鋪在門外的院子里,在夏日中那微風沉醉的夜晚,聽著悠悠的毫無聒噪之感的蟬鳴,整個人平躺的在竹席上面,仰望著夜空中的星漢,那種震撼,仿佛伸出手,你與天空,僅一臂之遙。那時的天空清澈如湖水般,沒有霧霾來掩蓋星瀚那璀璨的光芒,數不清的星星垂掛在純黑的幕布之上,驅趕走無邊的黑暗,帶來不可名狀的溫暖。不知道,那些匆匆進站,匆匆出站的旅人,是否,抬頭仰望過這片夜空,與我共享那一瞬間的震撼與心動呢?
入夜,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闔上雙眼,聽著身邊外婆漸漸變得平穩安詳的呼吸聲,有時,夜間的火車會從站臺上鳴笛而過,婉轉悠長,火車轟轟駛過的聲音在那個時候從來都不會覺得刺耳,在那段無憂無慮的幸福時光,外婆的鼾聲和火車的鳴笛音,是我最溫暖的安眠曲。
火車的一節節的車廂,承載了坐在上面每一個人的夢想:他們或許是到遠方洽談生意的商人,終點站那里有他們對理想的執著,年輕的熱血與希望;或許是無比期待一次遠足的旅人,火車承載著他們對未知事物的好奇與探索的決心;或許是從遠方歸來返鄉的浪子,期盼著回家后能見到一盞為自己點亮的幽黃色的溫暖的光,那里有他們靈魂的歸處……火車承載著那些如柳絮般漂泊的浪子,一次次的出發,流浪,可,永恒的是——人們對于生活那顆無比熾熱,懷揣著溫暖回憶和不斷前進的靈魂。
火車嗚嗚鳴笛駛過,將一批批懷著希望的旅客送達他們心中的終點站。
歲月的火車也嗚嗚駛過,帶走了我那一去不復返的童年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