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個月前，我接到了小含的短信，她在短信里對我說，她要來北京了，想見我。
那天，我看著這條短信很久，直到手機的屏幕熄滅了。
過了很長時間，我回復她，好的。
然后推掉了那一天我所有的工作。
2
我和小含認識四年了。
最初我和他同時加入了一個傳媒工作室，那時候，我們是那家工作室里年齡最小的兩個遠程文案編輯。
我們一起寫著稿子，深夜完成任務以后的時候我們一起聊著天南海北的故事，那時候世界很小，只有我們很天真的對話和一些天馬行空的突發奇想。
我們沒有見過面，唯一的聯系就是跨越著世界經緯線的手機信號。
我們只是彼此世界的兩個代號，我們的白天用來應付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晚上一個人的時候，隔著手機，相互擁抱。
那時，我記得她曾經對我說，她的理想是旅行，她想走遍她所有想去的地方。
我問她以后會來北京嗎。
她告訴我，北京是座琉璃般的城市，但是有一天她一定會來的。
這是我和她的第一個約定，一個北方男孩，和一個南方姑娘最初的故事。
3
我是從小含那里知道一期一會這個詞的。
所謂一期一會是日本茶道里的詞匯，意思是指人的一生中可能只能夠和對方見面一次，因而要以最好的方式對待對方。
我對她說，這樣的事情不會太殘忍了嗎，明明彼此重要的兩個人，卻只有一生一次的機會。
她笑著對我說，緣分這種東西本來就很奇妙的，有些人，一生只能珍惜一次。
我一直相信人與人之間冥冥之中會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因果是非，聚散離合上天自有定數，我認識她，大抵也是如此。
在我最絕望的時候她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在我幾乎失去了身邊所有親人的時候，她在遙遠的地方告訴我，她在陪著我。
那時候，一個人站在雨水里，盲目的看著周圍來來去去的行人，他們來來往往，行色匆匆。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在那時候給她打電話。
也許雨的聲音會掩蓋掉我哽咽的聲音吧。
那天很巧，兩個城市都在下雨，她對我說，她沒辦法把傘送過來。
于是她走了出去，站在雨里。
我和她聊了很久很久，直到雨越來越小。
最后，我對她說，我們在一起吧。
電話另一端安靜了下來，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發出一下下的跳動。
就在我準備開口解釋什么的時候，另一端傳來了聲音。
“好啊。”
4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并沒有很多個第一次那樣熾烈，小含是個安靜的女孩，而我也并不喜歡熱鬧。
我們之間只是和平時一樣，默默理解著彼此，然后在很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候互相舔傷口。
以前看書上說，人是群居動物，因為怕孤單所以會不停的尋找自己的同類。
其實我和她都懂，我們是同一種人。
我們期盼著拼盡全力的去做一個平凡的人，但是后來我們才明白成長這種東西是不依靠你自己的意志轉移的。
5
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開始顛沛流離。
我行走在不同的城市，輾轉了許多學校，從不夜的城市到太平洋的另一端。
一路風景看過的多了也就漸漸的疲倦了。
那些……她向往的遠方其實并不是她期盼的樣子，所有霓虹燈的下面是可憐人拖長的影子。
我很少再和她去談論外邊的世界了。
也是那段時間我真正的理解了人們口中異地戀帶來的痛苦。
當一個人的欲望，不再單單滿足精神上的慰藉時，猜忌和誤會接踵而至。
從臺北回來以后，小含對我說，她在我的眼睛里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
我沒有再挽留。
以前總認為喜歡就是愛，他們之間真的很像，可是喜歡真的是愛嗎？
那天下雨，我一個人濕透著回家。
6
沒有她日子里，沒人會傻到和我一起淋雨了，也沒有人會在晚上不厭其煩的和我這樣的人聊天。
離開她的日子里，我不奢求這樣一個人再出現，我習慣了與很多人打交道，也學會了交朋友。
只是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會想象起曾經這個時間有人會和我說晚安的。
就這樣我們之間斷了聯系，只是彼此生日的時候會發一句生日快樂。
后來，我聽說她和一個打籃球很棒的男生在一起了。
還好，我的身邊也多了一個會跳芭蕾舞的女孩。
我們之間的軌跡朝著交錯的兩個路徑發展，我知道她可能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世界了呢。
就這樣，又是一年過去了。
直到那天她給我發短信，看著那條短線我的腦海里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個夜晚。
她對我說，北京是一座琉璃的城市，但是有一天我一定會來的。
7
見到她的時候她坐在一家麥當勞靠窗的位置，低著頭看手機。
四年的時間，我不確定這個長發嬌小的女生是她，于是我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她抬起頭望著我，我們拿著電話遙遙相對。
她變得漂亮了，柔順的頭發，臉也蠻清秀的。
沒有想象中的尷尬，我把她沉重的行禮拎起來，她把剛買的泡芙分給我吃。
她笑著對我說“你比我想象中的高嘛”
我也看著她說，“你也不戴眼鏡呢”
我們相視良久，都笑了。
我帶著她去北京站，一路上我給她介紹著路上的建筑，給她指出哪邊是CBD，哪邊是大學城。
我看了一眼手表，離她的火車還有三個小時，我請她到火車站附近的一家飯店吃飯。
我問她這次來北京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看著我，沉默幾秒鐘，然后她突然笑著說，我的夢想就是走遍我想去的城市啊，來北京是我計劃里的一部分呢。
然后拿出地圖，上面是她圈圈點點的標記。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疼了一下。
我緩緩問她，這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吧？
“這一路很開心的，認識了很多朋友，也見了很多想見的人呢。”
她把頭發挽過耳畔，嫣然一笑。
“北京是座琉璃般的城市，你賦予它什么樣的光芒它就會反射出什么樣的顏色。”
她想了想很認真的看著我道。
我終究是不知道再說些什么，我看著窗外，玻璃上有水珠劃落。
“下雨了。”我漫不經心的說。
我們看著窗外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雨水，她突然向我做了一個鬼臉有些調皮的對我說。
“你還敢冒著雨沖出去嗎？”她有點躍躍欲試的對我說
我看著越來越密集的雨點，看著撐起傘的行人。
心底的某個小小的怪獸開始張牙舞爪起來仿佛在慫恿著我什么。
只是過了很久，我終究是坐在原地。
“算了，會感冒的…”
那天，我看見她眼底的光慢慢暗下來了。
“說的是呢”她淡淡的說。
8
她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雨過之后，暮色西沉。
人們的身上仿佛也染著緋紅的顏色。
我看著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停的向我揮手，終于我看不見了。
直到離開，我們彼此誰也沒有提起曾經在一起時的事情，仿佛像一種默契。
心里都明白的事情，何必要提出來呢。
以前，她告訴我什么是一期一會，我只當是一個很美的故事罷了。
那時我從來沒想過，我赴的第一場，竟會是她。
可是我知道，那些過去的東西，那些殘留在記憶深處的或許也和喝茶一樣吧，時間越長味道越濃，也許再也無法喝到和之前一樣的味道，可是我們都要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去迎接這最后一次緣分的交錯。
所以人走茶涼的時候，我們沒有資格再奢求其他的什么了。
最后分別時，她告訴我她要繼續她的旅行。
我看著她抬起頭望著天空的，也笑著祝她平安。
只是，她的模樣被我定格在腦海里，每當我靈感乍現的時候，故事里都會有這樣一個女主角。
她回過頭，用細長而明亮的眼睛望著后面身騎駿馬的少年道
“我想看看那些很遙遠的地方，能帶我一起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