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東瀛日本的上下三千年（10） 物哀之美，平安王朝那些美膩的小姐姐們
今天來說說陰陽師和那些帥氣的式神們——抽不到荒，我也很絕望啊......
日本流傳至今有趣好玩的玩意兒，向上追溯十有八九都能找到中國文化的根底。有時候看著往圣絕學在別人的手里發(fā)揚光大，滿心里也無奈得很，只能自我安慰說：“哥哥我祖上也闊過的。”
陰陽道的淵源其實也不遠，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陰陽家是也，主要代表人物是齊國的鄒衍。鄒衍是研究陰陽五行的，主張五德始終論。馬伯庸寫過一篇《中國歷代王朝的德性》，說的就是這么個騙人玩意，大概意思朝代更替，天人感應，各個朝代都有德性歸屬，大德吃小德，小德搞氫彈。舉個例子，北極熊尚赤，算是火德，白頭雕金德，小白兔拳打北極熊，腳踢白頭雕，大概是水德。愛放大炮仗的白頭山鑫三水火不進，一門心思要跟白頭雕同歸于盡，這百分百是王水德啊。
中國的陰陽學派魏晉以后就不復存在了，只在道家思想里面還有一點留存。日本的陰陽道則是從中國經(jīng)由百濟傳入的，公元602年推古朝時，百濟僧侶觀勒將佛教帶入日本的時候，一并獻上了歷法、天文、地理、堪輿、方術(shù)等書籍，由此催生了日本本土的陰陽學說。圣德太子訂立“冠位十二階”時，也使用了陰陽五行之色來區(qū)別服裝序秩與階級差別。
奈良時期日本全面抄襲大唐的律令制度，主動輸入了大量的中國書籍典冊，其中便有董仲舒用來解說陰陽言論和五行生克學說的《春秋繁露》十七卷。天武天皇被這種上應天命，演說春秋的神奇理論所折服，唯恐其被反賊篡用，于是決定設立國家機構(gòu)陰陽寮來監(jiān)管陰陽道相關(guān)的技術(shù)和人才儲備。
陰陽寮隸屬于中務省，分陰陽道、天文道、歷道與漏刻道四個分支，分別掌管占卜、天文、歷法和時刻，是古代日本的科學研究中心。也就是說，現(xiàn)在網(wǎng)上神氣活現(xiàn)的果殼大V放那個時代都是在陰陽寮混飯吃的神棍。
平安時代中后期，所有出身于陰陽寮的都被統(tǒng)稱為陰陽師，他們除了執(zhí)行自身的任務以外，往往還需要完成天皇或者貴族私底下的一些請托，例如摒除惡靈、占卜吉兇或是施行咒術(shù)。由于長期接觸權(quán)力的游戲，有名望的陰陽師常常成為權(quán)貴仰仗的心腹，譬如知名度最高的安倍晴明就幫著藤原道長做過不少事。
安倍晴明是下級貴族安倍益材之子，出生于攝津國阿倍野，傳說是阿倍仲麻呂的子孫。阿倍仲麻呂是奈良時代終老于長安的著名遣唐使，漢名晁衡。李白曾經(jīng)有一首《哭晁卿衡》的詩詞來紀念他。
到安倍益材時，因為奸人讒言而丟失了領(lǐng)地，安倍聽聞信太森林的葛葉稻荷大有靈驗，于是每天前往參拜，期望神明保佑，重振家門。
某天參拜完畢返家途中，忽然羽箭飛過，釘在路邊的樹干上，同時一只走投無路的白狐躥到安倍益材身前，神情哀切，似有乞求之意。安倍會意，把白狐隱藏在路旁的草叢中，自己坐在石頭上裝作休息的樣子。一會果然有獵人過來追問獵物下落，被安倍輕易誑去了別處。
白狐原來是林中的神明葛葉，為報答安倍益材救命之恩化作窈窕女子前來相會，柔情似水，鶼鰈情深。怎奈得少年一夢揚州，二十四橋明月，安倍與葛葉的孩子童子丸五歲的時候，葛葉不辭而別，只留下了和歌一首：
尋所歡而見于和泉，
信太森林之葛葉。
白狐之子童子丸長成之后便是身具神通的陰陽師安倍晴明。
晴明后面的故事知之者眾，大致就是跟隨賀茂忠行和賀茂保憲父子學習陰陽術(shù)，累積官為陰陽寮的天文博士。公元979年，59歲的晴明受朝廷之命，前往那智山封印天狗。花山天皇退位以后，晴明得到一條天皇和藤原道長的信賴，步步高升，先后擔任左京權(quán)大夫、播磨守等職位。安倍家族也自此成為陰陽道世家。
安倍晴明的名氣實在太大，與他相關(guān)的故事千年演化，很有一些“狀諸葛而近妖”的意思。傳說他年幼時候跟隨賀茂忠行夜游，于道中見百鬼夜行，提前告知了賀茂忠行，賀茂知道安倍晴明材質(zhì)優(yōu)異，這才傳授了一身本領(lǐng)。
晴明學成陰陽術(shù)以后，能驅(qū)使式神，家中明明沒有人在，門窗卻自動開閉，如有鬼神。當時播磨有個術(shù)士智德，帶著兩個童子來拜訪安倍晴明。晴明曉得童子是智德的式神，施展法術(shù)將其隱匿。智德無計可施，認輸求教，晴明吟誦咒語后，童子忽然現(xiàn)身，智德于是心服口服，說驅(qū)使式神容易，驅(qū)使別人的式神就很難了。這就好比擼貓容易，輕易擼到別人的貓就有難度了。
藤原道長有一次前往法成寺，感覺有異狀，把晴明叫來查看。晴明認出此地必有厭物，令人掘地得到一個泥封的土器，內(nèi)里藏有朱砂書寫的咒文。晴明說這厭物應該是道滿法師所為，將紙張折疊成鷺鳥，迎風飛舞，落到萬里小路河原院側(cè)的民家，一問果然是法師蘆屋道滿的住處。
類似的傳說故事不一而足，流傳甚廣。
陰陽道何以在平安時代如此流行呢？
平安時代，全國上下太平盛世，上層階級醉生夢死，國家看似強如戰(zhàn)狼，實際上卻隱藏了無限危機。由于貴族和僧侶競相霸占公有土地，一般農(nóng)民的負擔大大加重。并且因為藤原北家為代表的貴族攝關(guān)政治架空了朝廷，原本的官僚階層也失去了作用，整個統(tǒng)治架構(gòu)名存實亡，虛弱無比。眾多朝臣官員但求無過，不求有功，無過的經(jīng)年積官可得高位，出來做事求功的倒有可能因為倉促行事觸到利益層的痛腳，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當時的平安京多難興邦，天災人禍接二連三，地震、火災、洪水連年不絕。單是京畿地區(qū)，破產(chǎn)農(nóng)民、武裝浪人時不時地潛入京城，襲擊、焚燒大內(nèi)皇宮、攝關(guān)貴族和各國國司的宅邸。從公元960年到1167年的200年間，皇宮被燒33次，平均每六年就發(fā)生一次。 京城當中人心惶惶，鬼神的傳說甚囂塵上。官方雖然再三強調(diào)正能量價值觀的傳播，私底下“你也配姓趙”的負面情緒有如落花流水，無法阻遏。
所謂怨靈與惡鬼的出現(xiàn)，其實便是這種負面情緒喂食而成的民情民緒罷了。
舉例來說，所謂“不狂不放不酒吞”的酒吞童子，其實就是割據(jù)丹波國大江山的山賊頭目。酒吞童子在大江山修起名為“鐵之御所”的住處，時常跑到京城擄掠少女。而酒吞童子手下的茨木童子，則被稱為“羅城門之鬼”。羅城門正是平安京最南端的大門，可見茨木童子經(jīng)常性地潛伏于城門一帶劫殺進出京城的客商百姓。
茨木童子最終惹到了大將源賴光的家臣渡邊綱，被渡邊綱用名刀“髭切”截去一只手臂，此后“髭切”也被稱為“鬼切”。酒吞童子則是在源賴光的圍攻之下敗戰(zhàn)而死，源賴光的太刀因此被稱為“童子切”。
武將的工作做完以后，就需要陰陽師出來講故事了。
傳說里面渡邊綱與朋友打賭獨自行走朱雀大道，路上遇到一個迷路的美女請他陪伴回家，渡邊綱信以為真就答應了。行到羅城門附近時美女現(xiàn)出原形來，原來卻是惡鬼茨木童子，一番惡斗之后渡邊綱畢竟技高一籌，斬落了茨木童子的一只手臂。
此事叫源賴光和安倍晴明知道以后，晴明指點渡邊綱要做七天七夜的物忌，沐浴齋戒，不見外人。連續(xù)六天過去，最后一天的晚上，渡邊綱的養(yǎng)母前來拜訪。因為不是外人，渡邊綱于是將養(yǎng)母迎到屋里款待。養(yǎng)母見到茨木的手臂，忽然怪叫一聲：“這是我的手臂呀。”搶到手臂以后現(xiàn)出茨木童子的原形跳破窗戶就消失了。
至于山賊酒吞，傳說里面身高過丈，紅臉短發(fā)，每到日落便現(xiàn)出原形，手足如虎熊一般，怒發(fā)沖冠，紅發(fā)之中生有鬼角。入夜之后，酒吞會沖入市鎮(zhèn)掠取財物，殺人取樂，若是遇到貴族人家的女子，便抓取到棲身的丹波大江山，肆意蹂虐。
源賴光組織起討伐隊，裝扮成山伏僧侶的模樣前往大江山。途中路遇住吉、石清水、熊野的神明，送給他們名為“神便鬼毒”的酒水，還賜給源賴光一副盔甲。到達大江山，源賴光成功混入酒吞童子的筵席，誘使酒吞喝下“神便鬼毒酒”，而后趁著酒吞童子酒醉不醒時斬下了他的頭顱。
無知的黔首聽不得動蕩與亂離的現(xiàn)實，讓陰陽師說故事給他們聽，熱點的事件才能平息，社會才會穩(wěn)定。
這世上本沒有怨靈與惡鬼，需要講故事的輿情處理得多了，也就有了百鬼夜行。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歲月靜好，無非是有陰陽師在負重維穩(wěn)。
最后，再補一個陰陽師弓削是雄的事跡。
日本的陰陽師里面，弓削是雄的事跡也很有趣。他路上遇到宿彌世繼，說了一句：“你為何要戴著原諒帽呢？”轉(zhuǎn)身就走。宿彌世繼嚇了一跳，當然就攔住了他。弓削是雄于是讓宿彌世繼趕緊回家，到家以后彎弓搭箭，沖著屋子里面大喊：“你的秘密我已經(jīng)都知道了。”
宿彌世繼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照做了，果然有一個小和尚拿著匕首出來自首。說和宿彌世繼的夫人有私情，原本打算殺死宿彌世繼以后私奔，不料世繼有了防備，只好認栽投降。
我總覺得，弓削是雄的陰陽術(shù)其實是跟郭德綱學的。
（第十一節(jié) 完）
彼岸花開：東瀛日本的上下三千年（12）源氏崛起，凜冬塞外十二年守夜人之戰(zhàn)
作者的專題：
鐮倉
彼岸花開：東瀛日本的上下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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