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盛夏的傍晚,茨木抱著酒罐哼著小曲,走在回家的路上。道路的盡頭傳出了烏鴉的鳴叫聲,幾支黑色的羽毛從空中飄落下來,茨木停下了腳步,他的心中突然涌現一股不詳的預感,夏風習習,卻沒有帶來絲毫的涼爽,而是刺骨的寒意。茨木放下酒罐,三步并作兩步地朝家里飛奔而去。遠遠的,院門口處,站著一個人,他好像是特意在等著誰一樣,站在門口看著茨木的方向。
然而茨木仿佛沒有看見他一樣,直直地就闖進了家里。
與其說是家,倒不如說是廢墟來得更加確切。映入茨木眼中的只有大火燒過的殘垣破壁,和還在飄散的寥寥青煙。什么宮殿,什么酒窖,通通變成了一堆無用的灰燼。他回過頭看向那人的方向。
“先生。告訴我,發生了什么?”茨木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咬著一口玻璃。
“陰陽寮的人來了,他們說酒吞大人是危害平安京的罪魁禍首……”
土蜘蛛后面的話,茨木一句也沒有再聽下去……
夜幕降臨,宵禁的時辰已經過去。渡邊綱的馬車停在了戾橋之上。
“怎么回事?”渡邊一邊說著一邊拿過車夫放在旁邊的燈籠向前方照去。微微還有些醉酒的迷離感瞬間化為虛有,渡邊綱微微吸了口涼氣,拿著燈籠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月色下的戾橋之上,站著一位姑娘,美貌絕倫,仿佛如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
“不好意思,妾身初來匝道,迷了路,想向幾位大人討教。”
“姑娘不必客氣,在下乃源賴光將軍手下渡邊綱是也。如若不嫌棄,請容在下送姑娘一程吧,不知姑娘家住何處?”
“我,我一時也說不上來……”那姑娘有些委屈地低下頭,渡邊看了只覺心疼,趕緊上前安慰道: “姑娘不必著急,不如我們先上馬車,我讓車夫在這附近轉上一圈,姑娘若是看見熟悉的地方,知會一聲便好。”
“那,有勞大人費心了。”
“姑娘客氣。”渡邊說著轉身就要上車,身后的姑娘突然伸出了手,與其說是手,不如說是一把利刃。只見她手上閃著黑紫色的光,爪子鋒利無比,照著渡邊綱的腦門就拍了下去。
只聽“砰”的一聲,剛剛站著的位置被炸出一個小坑來。渡邊似早有感應一般,竟然快速地躲過了這波攻擊。
“啊啊啊啊啊啊!!妖怪啊!”車夫見到這一幕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個沒影。戾橋之上,只留下了渡邊和那女人的身影。
“你究竟是誰?報上名來。”
“哼!”那女人輕蔑地笑了一聲,突然間,四周刮過一陣陰風,環繞在她身上掀起了一層薄霧,美麗的面孔變成一張長著巨大赤角的臉,瞳孔放著淡淡的黃光,口里似咬著獠牙,黑色的青絲瞬間變成了一頭銀白色的長發直掛腰間,在淡淡的月光下閃著熒光……
“妖怪嗎?哼。”渡邊綱這樣說著握緊了手中的太刀。
“我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的手下,茨木童子。”茨木這般嚴厲地說著,也不忘觀察著渡邊的反應。
“大江山?原來如此,報仇來的嗎?”渡邊平靜地說著緩緩拔出手中的太刀,好似這種事情沒什么特別的,習以為常。
“為什么盯上我們?我們和你們沒有什么瓜葛吧!”
渡邊綱微微皺了下眉頭,他能感到面前這個家伙所隱藏的憤怒和疑惑。或許妖怪就是這樣,他們并不懂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是多么可怕,只有讓他們親身體驗才會明白。
“你們燒殺搶虐,強搶民女,沒有想過他們的家人也如你這般憤怒嗎?”渡邊的聲音不大,卻是字字誅心。
“謊話!你們自己查不出兇手,就要怪罪到我們頭上,在你們這些人眼里,我們就是這樣不堪?”茨木說道這兒,突然冷笑了一聲,他想起小時候在湖邊第一次看見自己這般模樣的時候,忽然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家人是如此的厭惡自己。或許這便是鬼與人之間無法共容的原因,根深蒂固的思想又能怎樣改變。
“哼!為什么我還要和你這般廢話!今日我就要拿你的命,去血祭他們!”茨木說著便是一甩手,無數的鬼火從他身后涌出來,朝渡邊的面門而去。
只見渡邊毫不畏懼,揮斬著手上的太刀竟能將茨木的鬼火一劈兩段。他迅速解決了茨木的鬼火,并朝他站的方向快速邁進。
茨木飛快地向后一跳,躲過渡邊揮來的一刀。兩人纏斗了片刻,茨木得了空隙,趕緊伸出雙手,朝著地面狠狠一拍。
“讓你嘗嘗我地獄之手的厲害!”茨木惡狠狠地說著,仿佛渾身的怨氣都凝聚在這一掌之中。
只見渡邊的腳下突然發出刺耳的哀嚎聲,一只由鬼火凝成的黑色巨大鬼手從地面冒出來,一掌就將渡邊吞沒。
“轟”的一聲巨響,四周泛起了騰騰白霧遮擋了茨木的視線。茨木站起身,這一刻,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憤怒的感覺突然變成了空虛,是一種“即使這么做了又能怎么樣”的悲哀感……
就這發愣的瞬間,只見白霧中一把長刀破霧而出,一眨眼的功夫,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渡邊綱的臉從白霧中慢慢顯現出來。茨木看著他安然無恙,倒吸一口涼氣,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渡邊顯得極其從容不迫,無法想象剛剛的他正經歷了生死一線。他看著茨木驚慌怨恨又無可奈何的臉,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陰陽寮外那些失去家人的受害者的面孔,正與面前的這個家伙毫無二致。
渡邊綱微微皺了下眉頭,他說不清楚自己心中的這份特殊的感情是從何而來,然而他能意識到,自己無法再用手中的刀砍下面前這個家伙的腦袋了。
“你可知道,在我看見酒窖里那些可憐的女孩尸體時,是怎樣的心情嗎?”渡邊一邊說著,突然刀鋒一轉。茨木只感到了一股凜冽的冷風劃過,下一個瞬間便是看見自己的手臂飛上天空的場景,在潺潺鮮血如細雨般灑落到兩人臉上的一刻,他才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劇烈的疼痛感占據了茨木的腦袋,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右臂被連根斬落在地。血流如注,模糊了他的視野也模糊了他的精神。他趕緊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傷口,抬眼望去,渡邊綱的一切仿佛都變成了可怕的血紅色,他的臉,他的衣服,還有他的刀。
只見渡邊綱不慌不忙地再次將刀舉起。這一次,茨木看得清清楚楚,他是想要連自己的左臂也一并斬下。
“可~惡~”茨木有氣無力地囈語一句,他微微挪動腳步想要躲過渡邊的攻擊……
“渡邊大人!!”突然,橋頭傳來了叫喊聲。渡邊綱猝不及防,手上的動作也遲緩了片刻。就這會兒功夫,只見茨木跌跌撞撞地躲到了一邊,一把扶住戾橋的扶手,一個俯身竟從橋上跌進了橋下的河里。“噗通”一聲,渡邊綱想要阻攔已是為時已晚……
“原來是晴明大人……”渡邊綱甩下刀尖上的鮮血,一邊看著站在橋頭的人一邊收起了手中的太刀。
穿著潔白狩衣的男子安穩地站在原地,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并不存在……
“剛才我見您的車夫慌慌張張的逃跑,所以就趕過來了,大人一切安好嗎?”盡管是這樣問著,晴明的眼睛卻看向了河堤。
渡邊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那雙眸子帶著幾分神秘,讓人著實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渡邊綱微微嘆了口氣,他實在無法將剛才的事情歸為巧合,但卻也說不上為什么……
“還好有源將軍給我的配刀,救了我一命……”
“原來如此,大人無事便好。正好,晴明有一請求,不知將軍可否答應。”
“什么事?”渡邊綱聽了這話,莫名產生了一股抗拒感,他摸不透眼前的人,也著實不想和他扯上太多的關系。
“可否將源將軍的佩刀借在下一用呢?”晴明這般說著,人已經走到了渡邊的身前。
“你想做什么?……”
“一些事前準備罷了。”晴明打斷渡邊的話,從地上撿起茨木斷掉的手臂舉到渡邊眼前。
渡邊微微皺了下眉頭,他看著眼前的人,又看了看茨木的手臂,似明白了什么,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將佩刀卸下,拿到晴明面前。
只見晴明拿出一張符紙貼于刀鞘之上,閉目捏訣,一道金光閃過刀身,隨后注入到符紙之上。晴明做完這一切,將符紙好生收好,便算是了了……
“多謝大人,今夜月有異相,正是鬼魅作祟之時,還望大人早日回府休息,不要在外面逗留的好。”
渡邊聽了他的話,抬頭看了看天空,黑云之上,一輪新月散著紅光若隱若現。
“晴明大人費心了。” 渡邊說著便一腳蹬上了馬車,也不顧晴明如何,便自顧自地離開……
耳邊傳來了推拉門的聲音,滋滋啦啦地有些惱人。茨木費力地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有些熟悉的天花板,這里是土蜘蛛的新家……看見這個場景,茨木的心里莫名安穩了幾分,然而沒得片刻,猶如翻滾的巨浪一般的記憶涌上了他的大腦。他驚恐地坐起了身,隨之拉扯帶來的劇痛仿佛是再一次提醒他,今夜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茨木摸了下自己的右肩,傷口被完好地包扎了起來,只有那原本有著手臂的地方變得空空蕩蕩,讓他極度地不適和憤怒。然而這些,在這一刻已經變得沒有那么重要了,他的耳畔,一直回響著渡邊綱說過的那句話。
“你可知道,在我看見酒窖里那些可憐的女孩尸體時,是怎樣的心情嗎?”……
“酒窖……”茨木喃喃自語地哼了出來。
還未等他琢磨明白,房間的門再一次被拉開,只見土蜘蛛端著藥碗走了進來,看見坐在床上的茨木,愣了片刻,隨后一臉欣慰地朝他快步走來。
“茨木大人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土蜘蛛說著趕緊加快幾步,將藥碗端到了茨木的面前。“先把藥喝了吧。一切等傷好了再說。”
“先放在桌上吧,我不想喝。”
土蜘蛛愣了一下,茨木的口氣明顯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摻雜著幾分不信任。他嘴角微揚,直起了身子,將藥碗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以至于連碗里的藥湯都灑了出來。茨木看著他的樣子,微微皺起了眉頭。土蜘蛛拉過一把椅子就坐了下來,他看著茨木,眼里似多了藐視的意味。
“茨木大人這是怎么了?”土蜘蛛故意露出一副擔憂的神情,看上去卻是十足的虛假。
“……我一直很好奇,你在平安京有這么大的宅子,為什么還要在山上弄酒窖,這樣來來回回的運,不會很麻煩嗎?”茨木打斷土蜘蛛的話,帶著幾分質問的口吻問道。
土蜘蛛聽了微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啊,只懂得喝酒,還真是一點都不明白,在山洞里釀的酒會更好喝一些。更何況,就是要這樣來來回回的運,大家才不會懷疑我的馬車上,究竟裝了什么。”
茨木聽到這里,已明白了土蜘蛛的意思,他恨恨地抓緊床上的被單,“為什么!?”
“為什么啊~嗯,只是賣酒的話,我哪有那么多錢住上這么好的房子,又哪有那么多錢資助你去蓋宮殿啊?你不知道吧,在奈良,女人是很值錢的。呵呵呵……哈哈哈哈,多可笑啊,平安京的人那么怕的妖怪,明明就是一幫愚不可及的笨蛋而已。”
“你!……”茨木說著就要伸手打他,只見土蜘蛛迅速站起身,一把抓住茨木的手,向下一伏身,直接將他按在了床上。茨木的身上散出一層黑氣,他咬緊獠牙想要掙脫土蜘蛛的束縛,然而他萬萬也想不到,這個家伙的力氣遠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
“茨木大人別生氣啊,不如聽我講個故事怎么樣?”土蜘蛛冷笑著,黑色的眸子剎時變成了金黃色。茨木看著他的變化瞬間安靜了幾分,他不是人類,他是妖怪……
很久很久以前,小男孩跟著他的父母從奈良來到平安京。他們在東區開了一家居酒屋,日子就這么平平安安地過著。小男孩的父親是一名釀酒師,每到起新酒的日子,就會有絡繹不絕的人來買他的酒,漸漸的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大到連大江山的妖怪們都會喬裝成人的模樣來買他的酒。
突然有一天,居酒屋門前變得熱鬧了起來,原來是蠻不講理的客人和父親打起了架。那天是他們一家最重要的日子,左大臣的侄子請來了宮里的大人喝酒,如果招待好了,父親的酒就可能賣到宮里去,可惜這一切卻被那個蠻橫的客人搞砸了。小男孩的父親很生氣,一個晚上都獨自坐在客廳里喝悶酒,然而深夜的時候,家里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是個和小男孩差不多大的小妖怪,原來他是那個蠻橫的酒客的朋友,吵吵嚷嚷的要父親和他回去道歉。父親沒有答應他無禮的要求,卻好心把他鎖在了倉庫里,沒有讓深夜四處巡邏的陰陽師給抓走。但是沒過多久,倉庫就著起了大火,一家人都勸父親不要去救鎖在倉庫里的小妖怪,可惜父親不聽,偏要闖進去。最后,小男孩的父親死在了大火里,那個小妖怪卻逃走了。
隨后的日子過的很糟糕,大火幾乎燒光了他們的積蓄,沒有了父親的手藝,又得罪了左大臣,居酒屋很快就關門大吉。小男孩和他的母親被迫離開了平安京回到了奈良。可是狠心的母親為了改嫁,就把小男孩扔到了深山里自生自滅。
可憐的小男孩啊,真是可憐。他在深山里迷了路,餓死在了山洞里。小男孩的內心充滿了怨氣,即使是死亡也無法將它驅散。小男孩不知道,這坐大山是土蜘蛛一族的地盤,他的怨氣吸引了土蜘蛛的到來,他們將小男孩的尸體運回去,用咒術將小男孩也變成了他們的族人。復活的小男孩決心要向傷害他的人復仇,讓他們也品嘗到妻離子散的滋味。年復一年的,小男孩慢慢長大,學習了很多東西,可以讓妖怪無法察覺自己身份的咒術,當然,還包括他父親引以為傲的釀酒術。
終于有一天,他鼓起了勇氣,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自己的母親,并殺死了她還有她的新家庭。最終,小男孩回到了平安京,找到了那個雪夜里害死父親的兇手,他本想直接一口氣將他們全部殺掉,但當他看見那些家伙如此開開心心的時候卻改變了主意。就這么直接殺死他們實在是太不劃算了,于是他就假扮成賣酒的商人接近他們。
小男孩的計劃是如此的完美,他用摻了迷魂咒術的毒酒蠱惑了他們,又教唆他們去招惹平安京的人,再然后,就綁架那些女人去賣,賣不掉的就統統殺掉,嫁禍給他們。到最后,跟本不用他親自動手,那些愚蠢的家伙就全部要完蛋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點沒錯,我,土蜘蛛,就是這個故事里的小男孩。
茨木童子,我是來向你復仇的惡鬼……
聽了土蜘蛛的話,茨木無助地睜大了眼睛,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表情和心情去面對這個人。他感到身邊的一切都變得虛幻叵測,腦海中擠滿了無數的記憶。那個夢,那個夢中的場景,原來根本不是一場夢,沖向火海中的人,真真實實地存在著。如果那一天,自己沒有逃跑……一切都不會發生……
“……只是隨便制造了一點矛盾,那些陰陽師們就像瘋狗一樣……”
土蜘蛛在屋中一邊踱步一邊滔滔不絕,茨木的耳中再聽不進土蜘蛛的聲音,腦海里從最初的混亂不堪變成了一片空白。他微微動了動嘴唇,只見黑紫色的熊熊鬼火從他的身下散發出來,霎時間,整間屋子都被火焰包圍,灼熱的溫度直逼土蜘蛛的身體,土蜘蛛終于停止了說話,他看著被火焰包圍的自己,卻并不害怕,咧著嘴冷笑著,也許他早就知道,終會有這么一天……
“我們的恩怨,就在今天結束吧。我要殺了你,土蜘蛛!!”茨木說著,眼中似閃過一絲訣別的味道,“喝!”他大叫一聲,一甩手,紫色的火焰隨著他手的方向而飛去……
“土蜘蛛?……它是由人們的怨念所化的妖怪,會精心鋪設陷阱,等待獵物。”……
“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就叫茨木童子,如何?”……
“我不在的時候,家里就拜托你了,心太郎。”……
就在這一刻,茨木的耳畔中總是輪流想起這些話,他終于明白,有些事情,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土蜘蛛能感覺的到,茨木的每一次出手,都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特殊感情。他悲傷,憤怒,也因此而瘋狂。
“我今天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土蜘蛛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烈火向他飛來,裹住他的身體。他毫不畏懼,突然怒吼一聲,仿佛能穿透天際。只見他的額頭睜開了第三只眼睛,閃著滲人的金光,整個人蜷縮著,從背部長出八只長腳。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站在茨木面前的人早已不是那日在楓樹下,穿著一身黑色袍子的和藹男子,而是一只渾身冒著黑氣足有2米多高的巨大鬼蜘蛛。
“燒吧,燒吧!將這平安京也一起燒死!”土蜘蛛大喊著,這便是他最后的復仇,他早已無所畏懼……
等到晴明趕來的時候,黑紫色的熊熊鬼火已經從土蜘蛛的宅子燒到了街上。只見土蜘蛛哀鳴著和茨木童子打成一片,兩人所到之處,黑煙四起,滿目瘡痍……
土蜘蛛突然朝著天空大喊一聲,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從他嘴中吐出來,照著整條街道就蓋了過去。蛛網的范圍之大,就算是大江山上跑得最快的妖怪也難以逃脫。茨木 “嘖” 了一聲,又一伸手,黑色的火焰從掌中發出,正要燒到他面前的蛛網上,然而這個招數并不算多好,自己也可能會被鬼火燒傷。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聽空中 “噼里啪啦” 一陣砍伐聲。待茨木定睛一看時,自己竟剛好站在蛛網的破洞處,而他的周圍都是蛛網所沾之處被溶解的焦灼痕跡。
他放眼望去,只見自己的面前竟站著一個陌生女子,她穿著一身帥氣的金色鎧甲,手握一把幾乎和她一邊高的長柄大刀,她背對著自己,黝黑的長發直達腳踝。茨木吃了一驚,他不會想到,這個時刻會有人去救一個妖怪的性命,這里的人們應該巴不得他們都自相殘殺而死才是。
“小心!他又要來了!”女子說完這話,也不等茨木反應直接舉起了大刀就朝土蜘蛛飛奔而去。“呀哈!”她大叫一聲踏上一塊燒焦的木板一個騰空就飛了上去,在空中舉刀翻身,一下子就砍到了土蜘蛛的肩膀上,伴著土蜘蛛的一聲哀鳴,黃色的粘稠血液“噗”地就呲了出來。女子趕緊拔刀躲閃,一個華麗的后空翻后,穩穩地站回了原地。茨木剎時間都看的呆了,以為她只是在跳舞一般。
“你,你究竟是……”茨木的話還未問完,只見土蜘蛛突然伸出一只腿,照著他們就掃了過去。女子反應極快,迅速轉身跑到茨木面前,一把抱住他往地上一壓,兩人雙雙躺在了地上,躲過了土蜘蛛的進攻。土蜘蛛未能得逞,趕緊將腳抬起,照著他們躺著的地方刺去。女子見狀也不多說,迅速轉身將茨木一并拉走。只聽“嘭”的一聲,地動山搖。兩人原先躺著的地方已經被他砸出一個小坑來。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把我忘了?”女子的話有些意義不明,但這樣的時刻,茨木也無暇去想。那女子倒也不在意,一邊拉著茨木逃跑,一邊說道:“我叫妖刀姬,是晴明大人的式神。”
“式神?”
“怎么?你還沒注意到嗎?”妖刀姬這樣說著,抬眼向另一邊看去,茨木見狀趕緊順著她的目光,只見不遠處的房梁之上,站著一個人,純白色的狩衣,小小的骨扇。他看見兩人,微微一笑,那雙迷人的狐貍眼睛半瞇著,帶著幾分神秘感。這感覺錯不了,就是他,安倍晴明!
茨木還來不及細看,就被妖刀姬一把推進一個破屋中……
“袚除污穢,清滌不凈,咒符退魔,殺鬼萬千,急急如律令!”晴明的話音剛落,只聽一陣電閃雷鳴,天空突然劈下雷電,將整個黑夜照得如白天一樣。只見土蜘蛛腳下出現了巨大的五芒星陣,四周的電光正好形成了結界,將他圍在陣中無法逃脫。
那巨大的雷鳴聲和土蜘蛛的哀嚎交相呼應,震耳欲聾。茨木聽得心驚膽顫,想要用手捂住耳朵,卻發現自己早已沒了這個資格,只能微瞇著眼睛和妖刀姬一起順著窗口觀察外面的狀況。只見土蜘蛛掙扎了片刻,突然更加狂暴起來,身體竟再一次變大,直接將晴明的結界掙破。
“額……”晴明見土蜘蛛掙脫也是吃了一驚,看樣子它比想象中的要難對付多了……
電閃雷鳴的聲音停下,茨木看見土蜘蛛微微伏下了身子,他有預感,這個姿勢,是想要跳到其他地方去。確定了這個想法,茨木想也未想,直接沖出小屋子,朝著土蜘蛛的方向奔去。
“茨木童子!?”妖刀姬猝不及防,見茨木如此也立刻沖出小屋。果然,土蜘蛛的腳離開地面,茨木趕緊一個飛跳抓住了他的腳……
“等等!!”妖刀姬趕到之時,已來不及阻止,土蜘蛛帶著茨木這就飛上了天空……
“果然還是要他幫忙才行啊。”晴明站在屋頂上看著土蜘蛛飛去的方向喃喃自語,不過他的神情,卻并沒有過多的緊張。
“十分抱歉,晴明大人,我現在就去和白狼他們會合。”妖刀姬說著也不等晴明回話,直接舉起大刀,朝著土蜘蛛的方向一路追去。
就和晴明預料的事態一樣,只聽一聲轟鳴,土蜘蛛穩穩地落在了左大臣藤原家的宅邸,塵土飛揚,碎石橫飛,茨木被這落地的沖擊波震出老遠,直接摔在了一片草地上。劇烈的疼痛感讓茨木一下子動彈不得,他緊張地捂著自己受傷的右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撐起了半邊身子。
然而,土蜘蛛的注意力根本沒有放在他身上。這一刻茨木終于明白,土蜘蛛對自己的復仇早已經結束了,讓他這樣茍延殘喘,生不如死地活著,才是他對自己真正的目的……
左大臣的宅邸安靜異常,和街上人們的叫喊聲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么大的動靜,竟沒有激起府上一絲絲的波瀾。
土蜘蛛也安靜下來,四處查看,觀察著府上的異樣。黑云散去,月光漸漸撒了下來,只見一支穿云箭從空中飛來,一下子就扎中了土蜘蛛的眼睛,土蜘蛛猝不及防,朝著空中大喊一聲,無數的毒絲從他口中噴出,然而都被隨后從天而降的飛箭個個刺落。土蜘蛛的身上也無法幸免,被飛箭幾乎扎成了篩子。
“妖魔鬼怪,皆化塵埃,急急如律令!”只聽不遠的內院中傳出一個尖銳的聲音,土蜘蛛的腳下再一次亮起了五芒星陣的結界。只見一個穿著銀白鎧甲的武士沖出屋子,拔出腰間太刀配合著剛才的箭雨,沖進結界,一下子就斬斷了土蜘蛛的兩只腳。茨木看的清清楚楚,這人手中的刀閃著熒光,鋒利異常。他想起坊間流傳的話,在討伐酒吞的人中,一人拿著閃著熒光的太刀斬下他的頭顱……就是這個人,源賴光將軍……
由于五芒星陣和之前晴明的打擊,土蜘蛛毫無招架之力。只見源賴光乘勝追擊,順勢斬下土蜘蛛所有的腿腳,最后一個斬擊,土蜘蛛的腦袋也被砍了下來,在一聲哀鳴之后落在了地上……
源賴光沒有收起太刀而是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茨木的方向。茨木看著他,眼中似燃起了烈火,他狠狠抓著地面爬了起來。源賴光的腳步朝他越來越近,四周也被不知何時出現的軍隊包圍了起來。茨木緊咬著獠牙,只要一有機會,他就可以將這個男人燒成灰燼,哪怕下一刻他也會和土蜘蛛一樣,變成一具亂箭扎死的尸體。
茨木慢慢舉起了手,突然間,一個人影閃到他的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茨木愣了一下,定睛一看,正是剛才救了他的妖刀姬。
源賴光見到妖刀姬沒有太過驚訝,他停下腳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茨木。
“源將軍不必緊張,這位也是晴明大人的式神,和我一樣也是來解決土蜘蛛的。”妖刀姬這樣說著,用眼神示意茨木安靜。
“哦,原來如此。”源賴光聽罷毫不懷疑,順勢將太刀收了起來。“真是,晴明大人真是會給我找些麻煩。不過今天還是謝謝你保護了我的部下,但愿他們都好好呆在家里,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聽了他的話,茨木仿佛如夢初醒,他看了眼妖刀姬,原來渡邊綱能安然無恙,全是她的功勞。
“源將軍辛苦了,我代晴明大人向您道謝,之后的事情交給我們陰陽寮就好了。”妖刀姬沒有理會茨木還是客客氣氣地對源賴光說道。
源賴光點了點頭。妖刀姬沒再多說,直接拉著茨木一個飛跳,離開了左大臣的府邸。
平安京的天空中似乎還殘留著大火灼燒后留下的煙味,濃烈而又悲傷。茨木在妖刀姬放手后,毫不猶豫地向她撲了過來。兩人在不知是誰家的屋檐上,來來回回地過了幾招。
“你干什么?”
“你砍了我的手!!……”茨木這般說著,憤怒的黑色鬼火在他周身環繞。
“我的任務只是保護渡邊綱而已……”妖刀姬一邊說著,一邊斬斷茨木擲來的鬼火。
“別鬧了!你以為我還會救你第二次嗎?”
“這是我和他們的事情,我不需要你救我,我也不需……”茨木的話還沒說完,只見妖刀姬縱身越到他的身后,直接就被她一手鉗住了自己。
“睜開眼睛看看吧!!怨恨只會帶來更多這樣的事情!!”妖刀姬沖著茨木的耳邊嚷道,茨木終于安靜下來,朝著前方看去。
黑夜中的平安京一角,被火光照得透亮,大片大片的廢墟在高處看去是如此的觸目驚心,盡管是離得足夠遠了,茨木仿佛還是能聽到流離失所的人們的哭泣。
“……是,我的錯……”茨木看著這些有些崩潰地停止了掙扎,他慢慢地坐到了屋檐上,朝著有火光的地方看著,他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與酒吞共處在平安京的日子,想起了第一次去百鬼夜行的時候,天空中漂浮的巨大的鳥居……他并不討厭這里,只是不敢想而已。
“我作為式神,有要服從的命令和責任,你要怨恨我也無所謂。只是,又將有多少人在怨恨著你呢……”
“如果我沒有在那個夜晚來平安京,如果我沒有逃出那個倉庫,如果我沒有相信土蜘蛛的話,就什么都不會發生了。我該怨恨的,從始至終,就只有我自己而已。”
妖刀姬微微嘆了一口氣,命運就像一個圈轉來轉去,回到了最初的那一點。
“但是呢,盡管如此,活著還是最重要的。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么,我只是覺著活著才能贖罪……”妖刀姬這樣說著,抬起頭看看遠方的天空,難得在夏季中感受到這樣的涼風,就像是在向天空訴說什么。“嘛,制服了土蜘蛛,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但愿我……沒有救錯人。”妖刀姬說罷,一躍而下消失在巷口的盡頭……
等到星熊趕回大江山的時候,已經是清晨時分了,山上迎來了第一縷陽光。他扔下了自己所有的包裹朝著家的方向奔去,耳邊似還能聽見家人的歡聲笑語。他的腦海中想起了很多事情,在那個春暖花開的日子,酒吞拉著他的手跟他說:
“噓……別怕,我帶你們走,從此以后,我們再也不用看別人的眼色生活。”……
星熊穿過院門,驚起了成群的烏鴉飛上天空。廢墟之中,只有茨木童子坐在一堆亂石之上,他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浴衣,渾身上下沾滿了污穢和血跡,右邊的袖口空空蕩蕩隨風飄舞。星熊在這一刻,所有的怨恨和憤怒都消失了,他突然感到了一絲安心,他痛恨自己這樣的心情,但他卻無法控制自己。不論是發生了什么,至少,還有茨木在這里……星熊慢慢走到他身邊,茨木抬起頭看他,卻哽咽在喉。
“我,找不到,他們的尸體了,都變成灰燼了,找不到……”
“沒事,我在這里。”星熊一把抱住他,就和往常一樣溫柔。
之后的日子,整理家里的廢墟成了兩人最大的工作,沒日沒夜的干了兩天之后,終于清理了一片地方,蓋起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小屋子。休息的時候,星熊常常會看見茨木站在一個楓樹下發呆,那是當年,茨木打壞自己種的那顆樹后,不知從哪里搬過來的一顆。家里的一切都被平安京的家伙們毀了個干凈,唯有這棵樹平安無事。星熊也說不上是為什么,只是覺著世間事總有幾件是讓人覺著不可思議的。
“星熊大人,你想報仇嗎?”
月夜朦朧,在聽到這樣的問話后,星熊抬眼望去,他看見茨木坐在一堆亂石之上看著天空。他偶爾覺著,茨木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原來想,現在不想了,就算報仇了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事情,怪不得別人。”
聽到這樣的話,茨木難得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神情。
“我想了很久,有件事情,必須要做。”……
茨木一直記得,初次和他見面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孩。他一直覺著這種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日子會一直持續到海枯石爛為止,然而生活,總是不能如愿……
“又要走了嗎?”
“嗯。”
“……我會一直呆在這里的。”
“嗯。”抬眼望去,黑云正巧擋住了月亮,沒有了月光,這大山里更顯得陰森恐怖了起來。然而茨木很慶幸這樣的天氣,做起事情來會更加得心應手一些。
“我走了。”茨木從亂石堆里站起身,回頭看了眼面前的家伙,然而在這樣的黑夜里他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罷了,這樣想著,兩人沒在多說,就這樣一人向前,一人停駐……
星熊總以為那個夜晚之后,茨木不會再回來了。早上的時候當他看見茨木依然站在楓樹下時,終于再沒有忍住地哭出了聲。他哭得很傷心,仿佛把他這一輩子的悲傷都哭完了。等到他平靜下來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那個晚上,茨木去了渡邊綱的家,搶回了自己的手臂……
“我聽地府的鬼使黑說過了,他說閻魔大人可能有辦法把你的手接回去。你要不要去試一試?”星熊一邊打掃著院子一邊對茨木說道。
“不要,我已經把它埋了。”
“為什么?”
茨木看了眼星熊,抓緊了自己空蕩蕩的右臂袖管。
“只有這只手臂的仇恨,我不能忘……”
夏季很快便過去了,大江山上也早已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秋葉落紅,將整個大江山都染上了顏色,甚是美麗。這一日還是和往常一樣。星熊舉著掃把來到院子里,只見院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妖怪。他穿著一身巫女的衣服拿著一把碎花小折扇,九條長長的白色狐貍尾巴,似在訴說著他的身份……
“不好意思,我是從那邊的楓樹林趕過來的,有些累了,可以向你討些熱水喝嗎?”
“你是……”
“不好意思,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九尾狐,玉藻前。”
……
“招待不周。”星熊為玉藻前奉上一杯熱茶,便坐到了他的身邊。茨木微微地皺了下眉頭,用眼神示意星熊不要挨他那么近。如今的他對于外來的家伙都帶著幾分警惕。玉藻前毫不在意靠在門邊坐著的茨木,溫柔地舉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舒一口氣,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我知道你是誰,書翁總是提起你。你當年為了給你的孩子報仇,燒了平安京……”茨木看著他,似乎沒什么威脅的樣子,便也懶得再管,漫不經心地扭過頭這樣說著。
“茨木!對別人要禮貌一點!”星熊還是像往常一樣地嘮叨,這讓茨木感覺意外的安心。
“呵呵,沒關系。只是不知道,這些事情都傳到大江山來了。”玉藻前這么說著,也沒有太過在意,還是愜意地喝著手上的茶水。
“你在燒掉平安京的時候,是什么心情?”茨木這樣問著,眼睛卻看向了院子里的楓樹。星熊沒有再接話,他知道茨木的意思,想要拔掉心里的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玉藻前抬頭看了看他,只是微微一笑: “你是怎樣的心情,我便也是怎樣的心情。”
茨木聽了這個答案扭頭看他,玉藻前沒有什么變化,還是一副閑情逸致。茨木自嘲地笑了一聲,好像是心領神會的樣子。
“請問你們這里有紙筆嗎?我能借你們的寶地寫封信再走嗎?”玉藻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星熊到是無所謂,聽了他的話,立刻起身便找紙筆去了。屋子里只留下了茨木和他兩個人。
“真是不好意思,出來的實在太匆忙了。作為交換我就給你講講我這幾日的經歷怎么樣?”
聽了他的話,茨木只是聳聳肩膀答著: “隨便你吧。”
“怎么說呢,呵呵。一個月前我在楓樹林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妖怪,長相很帥氣,尤其是有一頭亮紅色的頭發。他看上去真是可憐啊,渾身上下都是傷,不過他一點都不在意,還抱著一個酒葫蘆在喝酒。我便上去問他,傷得這么重怎么不去找個大夫治療一下,還在喝酒?他說,他從大江山逃過來的,實在是走不動了,只能喝酒等死啊。于是我就救了他,等他傷好了,他卻不愿離開了。我問他你不回家嗎?他說,家已經散了,他犯了大錯,也沒有臉回去見他們……哦?……”
玉藻前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坐在門口的茨木站起了身,他的神色有些奇怪,像是驚訝又像是欣喜,兩種反應交相呼應,讓他的表情有些奇異。
“那個人,叫什么!?在哪里!?”
“哦,他說他叫酒吞童子吧,我記得是這個名字,大概……還在楓樹林吧……”玉藻前還未說完,茨木已經沖出了屋子。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門口看著茨木離開的方向,微微舒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心事一樣。
“茨木!!你去哪啊!!喂!……”星熊的叫聲不一會兒便停下了。“真是……”他一邊搖著頭一邊走到玉藻前面前。
“那小子干什么去了?”
“大概是去找人了吧。”
聽著玉藻前的答話,星熊只是嘆了口氣。
“你是要去哪里?”星熊一邊說著,一邊將紙筆遞了過去。
“我要去平安京,看看我朋友的孩子,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么樣子了……”玉藻前笑瞇瞇地說著,心里充滿了期待。
星熊看著他的樣子,也笑了起來,心里忽然覺著一絲溫暖。“朋友的孩子嗎?真不錯啊……”
他這么說著便隨意坐到了桌子邊上喝起了熱茶。玉藻前鋪好筆紙,想了想在紙上寫下:
致 葛葉,
……
(完)
根據日本小說《御伽草子》,網易手游 《陰陽師》改編。
感謝我的崽子們和我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想起當年被土蜘蛛支配的恐懼)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