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名將劉牢之雖然受命去征討桓玄,可他一向厭惡驃騎大將軍司馬元顯,他擔心在桓玄被消滅后,司馬元顯會越發的驕橫任性,同時又擔心自己的功勞和聲威越來越高,不能被司馬元顯所容忍。而且,他自恃勇猛無敵,又擁有強大的北府軍,正好可以借桓玄的手來鏟除朝中的當權者,而自己則可以等待著桓玄的漏洞再把他消滅,所以,他對于討伐桓玄這件事并不熱心。
司馬元顯任命劉牢之為前鋒后,自己則白天黑夜地暢飲酣睡,劉牢之幾次去晉見他,都沒有見到,直到晉安帝出來為司馬元顯踐行,劉牢之才在公開場合與他匆匆相遇而已。
劉牢之的大軍駐扎在溧州,參軍劉裕請求進攻桓玄,劉牢之沒有允許。
桓玄派劉牢之的一位族舅何穆去向劉牢之游說道:“請問將軍,從古到今,能夠帶著震懾主上的威望,身負無上的功勛而又能保全自己的人,有誰呢?當初越國的文種,秦國的白起,漢朝的韓信,都曾有幸能為圣明的君主做事,并為之盡心竭力,但是,在他們功業完成的時候,仍然還免不了遭到誅戮屠殺,更何況如今你是被兇狠殘暴、愚蠢昏庸的人所利用呢!你這一次如果打了勝仗,就會被殺了全家,如果打了敗仗,那么,你的家族自然更會遭到夷滅,你難道還以為自己能平安地回去嗎?依我看,不如反過來投靠,那樣就可以永遠保證自己的榮華富貴了。古人有因為用箭射中君主的帶鉤和用劍砍斷君主衣襟的,都不影響他們當上國家的輔佐大臣,更何況桓玄與你并沒有任何宿怨呢!”
(齊襄公死后,公子糾與公子小白爭先入齊為君,在途中,管仲射中小白衣帶之鉤,小白先入為君是為齊桓公,他不記舊仇,任管仲為相,終成霸業,這是著名的“射鉤”事件。斬祛:晉獻公時,公子重耳在內亂中出走,宦官勃鞮追擊中斬下重耳的衣襟,后來重耳回國即位,是為晉文公,對勃鞮不計前嫌,勃鞮也將大臣圖謀反叛的消息報告給晉文公,使文公得免一死。)
當時,司馬尚之已經慘敗,人們的情緒更加恐慌,劉牢之基本上接受了何穆的勸告,與桓玄開始了互相聯系。劉牢之的外甥何無忌與劉裕一起極力勸阻他,他不為所動。
他的兒子劉敬宣也勸說他道:“現在國家衰弱,危在旦夕,整個朝廷的重心與關鍵,都在您與桓玄兩個人手中,桓玄憑借著他父親、叔父所遺留下來的權位與威望,盤踞并占有了整個楚地,割據了晉國三分之二的土地,如果放縱他,讓他有朝一日凌駕于朝廷之上,那么,桓玄的威望聲勢形成之后,您再想圖謀鏟除他,就更加困難了。像東漢董卓之變那樣的災難性戰亂,即將重現了!”
劉牢之憤怒地說:“我怎么會不知道這些!我今天想消滅桓玄那是易如反掌,但是,掃平桓玄之后,你讓我憑什么去對付驃騎大將軍司馬元顯?”
到了三月初一,劉牢之派遣劉敬宣去拜見桓玄,請求投降。桓玄暗地里已經盤算要殺掉劉牢之,于是便和劉敬宣一起宴飲,并把自己收集的一些著名的書法繪畫陳列出來,陪同他觀看欣賞,希望使他心情舒暢放松警惕。
劉敬宣對桓玄的用心根本就沒有任何察覺,桓玄手下那些輔佐的官吏們看見這種情形,沒有不相視會意、點頭暗笑的,桓玄為表示誠意還將劉敬宣暫時任命為咨議參軍。
這邊的司馬元顯剛剛準備出發,聽說桓玄的大部隊已經到了新亭,便馬上棄船上岸,退到城中的國子學中駐守,初三這天,又到宣陽門外排開戰陣,扎下大營。
軍營中人人驚恐不安,都在傳說桓玄的部隊已經抵達南桁。司馬元顯帶著部隊又準備回宮,這時,桓玄的先頭部隊拔出刀來,緊跟在他們的后邊大聲吶喊著說:“放下武器!”司馬元顯的部隊徹底崩潰,四處逃散。
司馬元顯騎著一匹馬跑進了父親府中,只有張法順一個人騎馬緊跟著他。司馬元顯問父親司馬道子有沒有什么辦法,司馬道子也只是面對著兒子哭泣不止。
桓玄派侍中朗毛泰把司馬元顯收押起來,送到新亭,綁在大船的前頭,一條條列舉他的罪狀,司馬元顯哭著求情說:“我不過是被王誕、張法順他們迷惑耽誤罷了。”
初四,晉安帝派侍中到安樂渚去慰勞桓玄,桓玄進入京師,宣稱皇帝下詔,解除戒嚴。于是,朝廷任命由桓玄統領文武百官,都督中外軍事、丞相等等官職,桓玄又將自己的哥哥、侄子、親信等大肆分封。
初五,有關部門上奏,指責會稽王司馬道子放縱酗酒,忤逆不孝,應該斬首棄尸示眾。朝廷下詔,將司馬道子趕出京城、貶到安成郡居住,把司馬元顯及其子司馬彥璋、司馬尚之、庾楷、張法順、等人,全部押到建康的街市上斬首示眾。司馬元顯當權的時候,王誕曾經竭力力保桓修的性命,所以,桓修也為王誕竭力求情,最后將王誕流放到了大庾嶺以南的蠻荒之地去了。
大權在握的桓玄將劉牢之任命為會稽內史,劉牢之大怒,說:“剛掌權就開始來剝奪我的兵權,大禍就要來了。”劉敬宣向桓玄請求回到京口去勸告劉牢之,讓他趕快上任,桓玄同意了。
劉敬宣回到京口后,私下里去找劉裕商量說:“現在,我們應當北上,去到廣陵和駐守在那里的高雅之會和,一同發動部隊,來匡扶社稷,你能跟著我去嗎?”
劉裕說:“當初,將軍以擁有幾萬精壯士兵的實力,對桓玄聽見風聲就去投降臣服,所以,桓玄才有機會得以實現志向,聲威震動天下。現在,從朝廷到民間,人們的心愿都已經歸附到他那里去了,您要去廣陵,怎么可能順利到達呢?我劉裕可要脫下軍服,穿上百姓的衣服,回到京口去了。”
何無忌問劉裕說:“我怎么辦才好?”
劉裕說:“我看鎮北將軍一定難逃一死,你可以隨我回京口去,桓玄如果遵守做臣屬的節度,我和你可以去為他做事,如果他做不到,我們一起想辦法對付他。”
劉牢之將各級將領全部集中到一起,商議據守長江以北的地區來討伐桓玄。
參軍劉襲說:“大丈夫立于世不能做的事情當中,最大的莫過于謀反。將軍在以前反王恭,前些日子反司馬元顯,現在又要來反叛桓玄,一個人連續三次謀反,還能用什么讓自己在天下立腳!”說完,拂袖而去,其他的將佐官吏也一哄而散地走了。
劉牢之非常害怕,派劉敬宣去京口迎接家人,結果過了約定的日期,劉敬宣還沒有回來,劉牢之以為謀反的事情已經泄露,兒子及家人估計已經都被桓玄殺掉了,所以率領現有的部下向北逃脫,跑到新洲的時候,越想越心灰意冷,終于上吊自殺。
劉牢之死后不久,兒子劉敬宣趕到了,他來不及哭喪安葬劉牢之,便渡過長江,投奔廣陵的高雅之去了。劉牢之的手下把他裝殮起來,并把他的棺木運回丹徒。桓玄得知后下令劈開棺木,把劉牢之的腦袋砍了下來,扔到街上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