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款的羚羊車吱呀吱呀的響著,車里面的廣播聲音開的很大,主播放著一個講不出名字的慢搖舞曲。嘶嘶嘶的聲音劃破了夕陽漸下的風景,陽光透過了北方路邊常見的國槐閃爍著斑駁的光芒。
一個身穿淡藍色半截袖的男人用力的招招手,羚羊車想徑直沖過去,可是男人已經走到了大路中間,嘴里罵罵咧咧,羚羊車上的人探了探頭,嘴里叼著一根細支的南京煊赫門。那攔車的男人耳朵動了幾下,似乎是一陣神經抽搐,大步上去,拉開車門就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師傅,開車!坐在駕駛座的司機沒有轉頭看旁邊的男人,通過前窗的倒影,隱隱約約看的出這是一身制服的中年男人,他輕輕的放下了手,把手剎放了下來,發出了一陣機械摩擦的聲音,并不悅耳。
慢搖的節奏跟隨著儀表臺上面的晃頭小和尚玩偶一起搖擺著,玩偶發出了急促的震動聲。司機壓低了聲音,去哪兒?副駕駛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捋了捋頭上稀疏的短寸想了想,林樺醫院吧,開快點。
說完了話,中年男人閉上了眼睛,左手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里的煙盒,也沒睜開眼,往嘴邊遞了一根,又麻利的點著了火,金屬打火機是個很別致的樣子,經過無數歲月摩擦后依稀看的出來上面印著顆紅星。
香煙點完了三分之一不到的時候,中年男人睜開了眼,隨手掏出來一根有些皺吧的香煙,遞向了駕駛座的司機。司機還是沒有轉過頭,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連連擋著。
一不小心,香煙被碰到了地板上,司機想伸手夠,又有些狹窄,旁邊的中年男人轉過身,直接趴下身軀在地板上摸索著,昏黃的燈光并不能看清楚什么,他一不小心摸到了司機的腳腕處,很明顯這個夏天他穿了一雙不算多么合腳的高幫帆布鞋,中年男人瞬息之間感覺脊背透骨的寒意。
緩緩坐起身,打么打么了手上的塵土,自言自語的說,嗨,這車也忒臟了。司機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余光掃過地板,那根香煙早已尋覓不見。
中年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緩緩的吐了個煙圈,右手打開了右側的車窗,向外吐了一口痰,司機并沒有什么反應,還是走剛才那條剛要入城的小路上。
中年男人看他不搭茬,也沒什么反應,剛才一身的酒精似乎早已經被他自己壓縮成了一個固體,存放在身體的某一個位置,至少他很清楚自己是清醒的。
煙剛好燒到了煙屁股,他咳嗽了兩聲,說到,這破路,顛的出尿來了,你靠邊停一下,我要去路邊撒個尿,司機沒什么反應,不過踩了踩剎車。
兩邊都是高大的行道樹,進城的這條路也沒什么人家,遠遠的能看到一個紅牌子的加油站,不過也少說三兩里地。
中年男人開門下了車,站在右邊的路邊,開閘放水。暗自思忖著要不要下車不坐了,又一想這小地方民風彪悍,什么人兒沒有?倒是糾結了一會兒。
駕駛座的司機看了看男人的背影,輕輕的拉開了車門,剛要伸腿。中年男人的電話響了,聲音特別大,音樂還是廣場舞神曲。男人右手提了提褲子,沒有扎腰帶,掏出來手機,屏幕還貼著沾滿了灰塵的劣質的貼膜,接起來了電話,就是沒有免提,也很大的聲音,電話那邊傳來兩個女人的吵鬧聲,還有一個小女孩的哭聲,小女孩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著,爸爸,媽媽和奶奶又在吵架,你快點回來啊,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金屬盆扣在地面的聲音。與此同時有一聲金屬的悶響,出租車門關上了,然后只見出租車徑直開走了。
男人傻站在那里,電話那邊的對罵還是不停休,男人用左手摸了摸右手剛才碰到司機腳腕的那根手指,他無比確定那是一把匕首。遠遠的,出租車司機左面的窗口丟出來一個塑料袋,隨風飄了很遠。
男人不禁有些后怕,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快六點半了的天,已經昏昏沉沉看不到了太陽。
手機屏幕猛然間亮了,是女兒的號碼。他并沒有存手機號碼的習慣,尤其是家里的小號一看數字就知道是誰。
電話接通了,一個被處理過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家孩子,很吵啊。
中年男人不禁的向后歪了一下身軀,恰好此時路上難得的開過來了另一輛汽車,看到了男人的一個趔跌。急忙踩了一腳剎車,吱啦啦的摩擦聲和天色漸暗的風聲交錯著。
私家車打了一把方向,向前方疾馳著。
電話那頭沒有再說話,男人緊緊的抓著電話,仿佛手里拿的是件瓷器生怕掉在了地上。男人張口問了一句,似乎嗓子里有些煙油一樣的聲音,沙啞又低沉,你是誰?你想干嘛?
電話那邊,很安靜,出奇的安靜。男人左手扣上了褲扣,扎上了腰帶。并沒有人回答他,甚至是掛斷都沒有,他并沒有接著追問。隔了一分鐘,電話那端傳來了一個女孩兒哭泣的聲音,叫著爸爸,中年男人大聲吼道:“是然然嘛?我是爸爸,你說話啊!”還沒等他話說完,電話突然掛斷了,他內心里思忖著也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兒,連忙給女兒的電話打過去,電話那邊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暫時不在服務區,中年男人心頭一驚,連忙掛斷了電話,打給了妻子,滴聲響了三下,妻子接個電話,似乎一點情緒都沒有,說了一聲,喂,男人以為自己遭遇了一場惡作劇,肩膀放松了下來,甚至沒有多么緊張。男人張口第一句就是,:然然跟你在一起嘛?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女人看了看表,回復了男人,然然給我打電話說奶奶去接她了,沒準是她又纏著奶奶去買炸雞了。
女人說著感覺電話那頭風聲都沒有了,把手機從耳朵邊拿下來看了一眼,屏幕上電話已經掛斷了,女人咬了咬牙,把手機丟在了廚房的操作臺上,徑直走回客廳,從挎包里掏出來了一枚金戒指,悄悄地帶在了手上。